後院重歸寂靜,隻有石燈幽光跳動,映照著草地上三名癱軟如泥、麵如死灰的宗師刺客,以及假山上緩緩收功、眸光清冷的江小月。
江小月輕盈地從假山躍下,足尖點地,未染塵埃。她走到那名被廢去大半真氣、癱軟在地、眼神驚惶的刺客首領麵前,微微俯身,清亮的眸子在石燈幽光下顯得格外澄澈,卻也帶著一絲剛動過手後的凜然餘韻。她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審問的意味,倒更像是好奇:
“你們是誰呀?看著也不像普通賊人……就這點本事,也敢偷偷摸摸闖進我哥哥的地方撒野?”
那刺客首領影殺到底是老江湖,劇痛與驚駭之下,求生本能催動著他的急智。他強忍著真氣被強行抽離帶來的虛弱與經脈刺痛,臉上迅速堆起混雜著痛苦、懊悔與卑微的複雜表情,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搶先開口:
“大人……女俠饒命啊!小的……小的們實在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他努力擠出幾滴眼淚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們……我們是從南邊‘黑齒城’逃難過來的,那邊……那邊鬨了厲害的瘟疫,又趕上魔災,實在活不下去了……聽說土蟲城這邊日子好過些,就……就一路乞討過來。可到了這兒,人生地不熟,餓得兩眼發昏……這才豬油蒙了心,想著……想著這高門大戶的,指縫裡漏點就夠我們活命,就……就想進來‘打點秋風’,混口飯吃……真沒想傷人啊女俠!”
他這番說辭編得又快又“合理”,將三人精悍的身手和潛行的本事,含糊地歸為“逃難中練就的警惕”和“餓極了啥都敢乾”。另外兩名刺客也連忙附和,點頭如搗蒜,一臉淒苦,仿佛真是三個走投無路的饑民。
江小月眨了眨眼。她心思單純,自幼在底層掙紮,對於“饑餓”和“走投無路”有著本能的同情。見三人氣息萎靡她以為是餓的加上被自己打的),衣衫也算不上多好便於行動的勁裝在她看來就是普通粗布衣),又說得如此“可憐”,心中的那點不快和警惕便消散了大半。她蹙了蹙秀氣的眉頭,有些為難地嘀咕:
“打秋風打到將軍府來了?你們三個膽子也太大了……”她看了看三人灰敗的臉色真氣被吸後的表象),歎了口氣,“算了,看你們也沒真偷著東西,還被我揍了一頓……怪可憐的。這樣吧,既然沒地方去,就暫時留在府裡乾活,將功補過,好歹有口正經飯吃,總好過做賊。”
她完全沒往“刺客”、“陰謀”方麵想,隻覺得哥哥常說“與人為善”、“給人機會”,自己這樣做應該沒錯。
“啊?留……留在府上?”三名刺客都是一愣,沒想到這少女如此“處置”他們。影殺心中念頭急轉:留在府中?這豈不是天賜良機!雖然武功暫時半廢,但若能留下,接近目標江辰的機會反而更多!就算暫時動不了手,搜集情報、摸清底細也是大功一件!他連忙再次叩首勉強動作):“多謝女俠開恩!多謝女俠收留!小的們一定洗心革麵,好好乾活!絕不敢再起歪念!”
“行了,跟我來吧。”江小月擺擺手,示意他們跟上。她沒打算自己安排,府裡這些雜事,自然有人負責。
她帶著這三個“撿來的”苦力,穿過幾道回廊,來到前院一側的一排廂房前,其中一間還亮著燈。這裡是府內總管處理日常庶務的地方。
江小月也沒敲門,直接推開房門,大大咧咧地朝裡麵喊道:“劉大哥!劉大哥你在嗎?我抓了三個小毛賊!你看怎麼處置一下,讓他們在咱們府上將功補過吧!”
屋內,燈火通明。一張寬大的書案後,坐著一個身形異常魁梧的漢子。此人正是江辰府上的總管,劉心知。
他約莫三十許年紀,身高八尺有餘近兩米),肩寬背厚,即使坐著,也像一座敦實的小山。他穿著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布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兩條肌肉虯結、泛著淡淡古銅色光澤的小臂,正低頭核對著一本厚厚的賬冊。手指粗大,握筆卻穩如磐石。
聽到江小月的聲音,劉心知抬起頭。他的麵容方正,膚色黝黑,眉毛濃密,一雙眼睛不大,卻異常明亮有神,看人時仿佛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份量。看到是江小月,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又溫和的笑容,放下筆,聲音渾厚:
“大小姐,您怎麼又……”他話未說完,目光已越過江小月,落在了她身後那三個雖然竭力低頭縮肩、卻依舊掩飾不住某種精悍氣質,此刻狼狽的男人身上。劉心知那雙明亮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抓到的賊人?”劉心知站起身,繞過書案走來。他這一站,魁梧的身軀幾乎將門外的光線都擋住了一部分,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他掃了三人一眼,那目光平靜,卻讓影殺三人心中莫名一緊,仿佛被猛獸淡淡地瞥過。
“大小姐,”劉心知轉向江小月,語氣溫和但帶著管家應有的謹慎,“這恐怕不妥。既是賊人,焉知不會賊性難改?留在府中,萬一再生事端,驚擾了大將軍或者府上其他人,便是我的失職了。不如……交給外麵的巡城司,或者先關進府內地牢,審問清楚來曆再說?”
他的提議合情合理,完全是正常管家的思維。
江小月卻扯了扯劉心知的袖子,她隻到劉心知胸口高,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哎呀,劉大哥~你就幫幫忙嘛!我都問過了,他們是從南邊逃難來的,餓得實在沒辦法才……也挺可憐的。你看他們現在這樣子,哪還有力氣搗亂?你這麼厲害,有你在,他們肯定不敢的!就給他們一個機會嘛,好不好?”
她心思單純,隻覺得劉心知大哥武功高強,人又好,肯定能鎮住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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