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寫字樓玻璃幕牆上,像是無數鋼珠從天而降。我縮在物業辦公室的塑料椅上,渾身發抖。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那條社區民警發來的照片上——王總蜷縮在豪宅玄關,像一團被揉皺的宣紙。
"田小姐,您再不來簽字,我們就要聯係殯儀館了。"物業主任遞來一份文件,鋼筆尖在紙麵上洇出墨點。我機械地接過筆,卻在看到那行"遺體火化同意書"時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三天前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樣走進總裁辦公室送報表。王嵐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香奈兒套裝皺巴巴地掛在身上,這在她是極罕見的。"把這個月員工體檢報告整理好,特彆是李主管的。"她頭也不抬地說,聲音像生鏽的刀片劃過玻璃。
當時我隻是覺得奇怪,這位雷厲風行的女強人竟會注意到一個普通主管的健康狀況。直到今天清晨,我在茶水間發現她常用的馬克杯裡泡著半杯冷掉的安眠藥茶,杯底沉著幾粒未溶解的藥片。
"您確定要簽?"物業主任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窗外的雨忽然變小了,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在地麵投下一道搖搖欲墜的光帶。"王總上周還親自給您批了年假申請。"他欲言又止地搓著手。
我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那支鵝黃色的萬寶龍鋼筆是她去年生日送我的禮物,筆帽上還刻著我們部門的編號。簽還是不簽?這個決定將把我推向截然不同的深淵。簽,意味著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不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門突然被推開,李主管舉著傘衝進來,發梢滴著水。"田聰!王總讓我轉告你......"他猛地刹住腳步,看著我手中的文件,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下意識把文件藏到身後。李主管是我們部門資格最老的員工,曾經在一次項目危機中替我背了黑鍋。現在他眼中的驚恐如此真實,讓我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種荒謬的幻覺。
"王總失蹤了,對不對?"李主管壓低聲音,"上周五晚上她把我單獨叫到辦公室,給了我這個。"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她說如果三天內沒人找到她,就把卡裡的錢轉給我女兒治病。"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王嵐的女兒正在哈佛攻讀醫學博士,這件事全公司都知道。上周部門聚餐時,她還拿出手機給我們看女兒在實驗室的照片,笑得那麼驕傲。
"這不可能......"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物業主任和李主管交換了一個眼神,物業主任歎了口氣:"監控顯示,王總昨天下午三點二十七分走出公司大門,之後就再沒回來過。"
我的記憶突然閃回那個時刻。三點二十七分,我正在會議室整理會議記錄,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王嵐的高跟鞋敲擊在大理石地麵上,皮鞋跟與地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穿著那套標誌性的紅色套裝,像一團跳動的火焰。
"她走得那麼決絕,像是要去赴什麼重要的約會。"李主管喃喃自語。我盯著自己微微發抖的雙手,突然想起昨天下班前,王嵐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幫忙刪除她電腦裡的一份加密文件。
"你最好忘了這件事。"她當時這樣說,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芒。現在想來,那或許是她留給我的最後一條線索。
雨又下大了,砸在窗戶上的聲音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掌在拍打。物業主任突然說:"對了,今天早上社區收到一個包裹,說是給王總的。"他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上麵隻有我的名字和部門編號,沒有寄件人信息。
我的手指剛碰到袋子,就感覺到裡麵有個硬物。拆開後,裡麵是一個銀色的u盤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真相就在代碼裡。——"字母歪歪扭扭的,像是用顫抖的手寫的。
回到辦公室,我把u盤插入電腦。屏幕上跳出一個加密文件夾,需要輸入六位數字密碼。我盯著屏幕,突然想起王嵐經常在深夜加班時哼唱的那首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試著輸入"0"——這是她女兒的生日。
文件夾打開了,裡麵隻有兩個文件:一個視頻和一份pdf文檔。視頻裡,王嵐站在一棟陌生的彆墅前,穿著我從未見過的休閒裝束,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她對著鏡頭說:
"如果你看到這個視頻,說明我已經不在了。田聰,你是唯一一個我信任的人......"
視頻戛然而止。我的心跳幾乎停滯,手指懸在播放鍵上方,既想看下去又害怕看到真相。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門口。
"請問是田聰小姐嗎?我是李律師,受王嵐女士的委托......"
我的後背滲出冷汗。李律師遞給我一份公證過的遺囑複印件,上麵赫然寫著:王嵐名下所有財產,包括那套價值三千萬的豪宅,都留給了我——一個普通的企業管理人員。
"這不可能......她有丈夫,有女兒......"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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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律師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王女士的丈夫五年前就提出了離婚,但始終沒有辦手續。至於她的女兒,你看了這個就明白了。"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孩站在賭場門口,身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另一張照片裡,女孩手持注射器,胳膊上滿是針眼。最後一張照片是女孩與一位心理醫生的合影,背景牆上寫著"戒毒治療"幾個大字。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照片從指間滑落。這些照片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被光鮮外表掩蓋的殘酷真相——那個在社交圈風光無限的企業家女兒,早已沉淪在毒品與賭博的深淵。
"王女士一直偷偷資助女兒的治療,但她不願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女兒變成了這樣。"李律師的聲音低沉而悲傷,"她丈夫背著她轉移了大量財產,導致公司資金鏈差點斷裂。她選擇分開住,是因為無法忍受那個男人的虛偽......"
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嚇了我一跳。是社區打來的,說在王嵐的衣櫃裡發現了一封未寄出的信件,收件人是我。
那封信是用王嵐慣用的藍色墨水寫的,字跡工整得像是精心練習過:
"田聰: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原諒我的自私,把你卷入這一切。作為公司最信任的下屬,我希望你能幫我完成最後的心願。
你可能不知道,三年前那場幾乎讓公司破產的危機,是我故意設計的。我丈夫與競爭對手勾結,想要吞並我們。我選擇犧牲自己來保護公司和你們的未來。
現在,事情有了轉機,但我已經沒有力氣繼續這場博弈。李律師會交給你一份名單,上麵的人都是丈夫安插在公司的奸細。你必須在下個月的董事會之前找到證據。
還有,李主管的女兒需要做心臟移植手術,那是他唯一的親人。卡裡的錢夠支付手術費,但需要你親自去辦手續,因為他怕被丈夫的人發現。
最後,請原諒我無法親自向你道彆。那些豪華的派對、昂貴的禮物,都是我編織的謊言。我寧願死在空蕩蕩的豪宅裡,也不願回到那個充滿謊言的家。
永遠感激你的,
王嵐"
信紙在我手中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一片落葉在歎息。電腦屏幕上的遺囑複印件和視頻還亮著,照片上的女孩無辜的眼神刺痛著我的眼睛。這一切的真相如此殘酷又如此真實——那個我眼中雷厲風行、高高在上的女強人,竟然為我、為整個公司默默付出了這麼多。
窗外,雨停了。夕陽的餘暉灑在辦公桌上,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我拿起手機,撥通了李主管的電話:"我們需要談談王總的女兒......"
電話那頭傳來長長的沉默,然後是李主管哽咽的聲音:"她還有救,對嗎?"
我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王嵐最後的眼神——那是一種釋然,一種解脫,更是一種無聲的托付。我知道,從此刻起,我的生活將永遠改變。而那個永遠優雅、堅強如鐵的女強人,將永遠活在我心中最柔軟的角落。
我深吸一口氣,將王嵐的信小心地放進抽屜最深處。明天,太陽升起時,一切都將重新開始。而我,將帶著她未竟的遺願,繼續在這條荊棘密布的道路上前行。
因為有些承諾,值得我們用一生去守護。
有些告彆,雖然來得突然,卻早已在歲月的長河中,悄然埋下了伏筆。
遺囑公證後的第七天,我坐在王嵐空蕩蕩的總裁辦公室裡,電腦屏幕上的加密文件夾依然閃爍著幽藍的光。那個被命名為"代碼"的文件夾像一道永遠打不開的門,讓我輾轉難眠。
"田小姐,您該休息了。"李主管端著一杯熱茶站在門口,他的眼袋比上周又重了些,"王總留下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消化的。"
我把茶杯推到一邊:"李主管,你知道王總為什麼突然決定分開住嗎?"
他避開我的目光:"王總說過,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電腦突然發出"叮"的一聲提示音,是李律師發來的新郵件。附件裡是一份名單,上麵密密麻麻列著二十多個人的名字,每個人後麵都跟著一組奇怪的數字代碼。最讓我震驚的是,名單最上方赫然寫著"丈夫"兩個字,後麵跟著一組以"z"開頭的數字。
"這是......"我的手開始發抖。
"這是王總調查了五年的結果。"李律師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她發現公司近三年的重大決策背後,都有這個名單上的人在操縱。"
我點開名單上第一個名字——財務總監張建國。屏幕上立刻彈出一組數據對比圖,顯示他在過去三年裡通過複雜的關聯交易,將公司至少兩億資金轉移到了境外賬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轉賬都經過了一個以"z"開頭的中間賬戶。
"這是......我丈夫的代號?"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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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律師沉默了幾秒:"王總生前最後調查的就是他。她說,你丈夫不僅是共犯,還是整個陰謀的核心策劃者。"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雷,雨又開始下了。我盯著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突然想起三個月前丈夫回家的那個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抱著我哭訴公司經營困難,說王嵐不夠信任他。當時我隻當他是在抱怨工作壓力,現在想來,那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試圖挽回些什麼。
"田小姐,"李律師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王總還留下一份錄音,是她生前最後錄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