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日,昔日被妖氛籠罩、看似固若金湯的京都,已然風聲鶴唳。對九頭蛇而言,這三天不是穩固統治,而是焦頭爛額的三天。
深宮地下的秘密議事廳,妖異的符文在牆壁上明滅不定,映照著圍坐的七張或扭曲、或陰沉、或妖豔的麵孔。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壓抑著難以言喻的狂躁。
“夠了!”六之蝮蛇猛地一拍石桌,堅硬的桌麵竟被拍出道道裂痕,他周身鱗片開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老三!你乾的好事!伯言!那可是龍帝親子,依據我們獲得情報更是身負不滅神魄的難得身體!更是我們掌控龍國、甚至撬動龍帝那張老臉的鑰匙!你竟讓他跳進了熔心爐,灰飛煙滅?!”
三之慧蛇端坐主位,臉上慣常的掌控感被一層陰鬱覆蓋,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意外。誰能料到那小子骨頭如此之硬,寧可身魂俱滅,也要護住那女人和水靈珠?我本意是逼他就範,榨乾其價值……”
“意外?嗬!”二之幻蛇的聲音如同飄渺的鬼魅,帶著冰冷的譏諷,“一句意外,就葬送了我們最重要的籌碼?鑄劍爐的邪火連神魂都能焚儘,現在水靈珠是到手了,可也成了爐子裡的刺蝟,看得見摸不著!那夢璿被水靈珠和伯言殘餘的力量護著,邪火一時半刻都奈何不了她!你讓我們如何取出靈珠?如何向‘那位’放我們出來的大人交代?”
“還有!”五之霧蛇的身形在灰霧中若隱若現,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老七的內丹被那個大明皇子朱雲凡奪走!雷靈珠之力……該死!沒有七之巨蛇的內丹,我們八人無法合體!力量無法圓滿!否則,何至於被區區幾支跳梁小醜攪得如此被動!”
就在幾個人爭吵不同的情況下,妖衛軍的壞消息如同冰雹般砸下:
“報!九州登陸的龍國軍已達萬人,已經查明由大將陳平親自坐鎮,正在構築堅固防線,我軍馳援部隊受阻!”
“報!東海道叛亂規模擴大,三個藩國舊地已失控,浪人聯合地方豪族,打著‘誅妖複國’的旗號!”
“報!北陸多處糧道被毀,疑似大西國夏侯家的旗幟出現!”
“報!關東、甲斐等地豪族態度曖昧,監軍已有數人被暗殺!”
“報!天王山糧倉附近發現不明身份高手窺探!”
每一份戰報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剩餘七位蛇首的心頭。十幾萬大名聯軍聽起來龐大,但分散到各處平叛、保護糧道、守衛京都核心,立時捉襟見肘。就連那些耗費心血轉化、本應作為核心戰力的妖衛兵,也不得不一批批調離京都,派往四處“滅火”。
“夠了!”一之天蛇雲劾終於開口,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他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慧蛇身上,帶著審視:“老三,局麵因你處置不當而惡化。當務之急,是穩住後方,奪回老七的內丹,以及……設法取出水靈珠,解決鑄劍爐的麻煩。若再出差池……”
他沒有說完,但那股冰冷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威壓,讓慧蛇也不由得心中一凜。其餘蛇首的目光也充滿了不滿和隱隱的責怪。會議在更加凝重的氣氛中不歡而散。
陰影中,馮恩如同融入牆壁的雕像,將這場充滿怨懟與焦慮的會議儘收耳底。當聽到一之天蛇雲劾那句“隻要一個尚存,其他人就算全部死了,隻要內丹存在便可以無限複活”時,他金紅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銳芒。原來如此……這才是他們真正的不死依仗。
會議散去,馮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飄向那灼熱與陰寒交織的鑄劍爐深處。巨大的爐子依舊無聲地噴吐著紫黑色的邪火,爐心那團湛藍色的、流淌著龍紋的水球,是這片毀滅之地唯一的異色。
馮恩站在爐口邊緣,熾熱的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看著水幕中那個跪坐的、仿佛失去所有生氣的單薄身影。
“喂,龍國的未婚之女。”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邪火的嘶嘶聲和能量屏障,傳入夢璿耳中。
夢璿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靈動的眼眸,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冰冷的灰燼。
“外麵,”馮恩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事不關己的平淡,“可熱鬨得很。你的同伴們,那個大明皇子朱雲凡,還有那個瘋公主西翎雪,本事不小。九州登陸,北陸放火,東海道造反……嘖嘖,把慧蛇那老小子氣得夠嗆,十幾萬大軍拆得七零八落,到處派去堵窟窿。”他頓了頓,似乎在欣賞夢璿眼中因聽到同伴消息而泛起的一絲極其微弱的波瀾,“他們在為你,為那個化成灰的皇子,報仇呢。鬨得天翻地覆。”
夢璿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報仇……又有何用?伯言……回不來了……”水靈珠在她體內溫潤流轉,帶來磅礴的生命力,卻隻讓她感到更深的空洞與諷刺。
“我想死……”她低語,帶著無儘的疲憊,“但這珠子……它不聽我的。它護著我,像一道溫柔的囚籠。”她試圖調動靈力衝擊心脈,水靈珠的力量卻本能地化解了那股自毀的意圖。
馮恩看著她的掙紮,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些許,眼神變得有些深邃。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用一種極其古怪、仿佛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信息的語氣說道:“想死?何必急在一時。至於伯言……嗬,他此刻已經不是人了。”
“什麼?”夢璿猛地抬頭,灰敗的眼中第一次爆發出強烈的情緒波動,震驚、茫然,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的希冀之光。“你……你說什麼?‘不是人了’是什麼意思?”
馮恩卻沒有回答。他隻是深深地看了夢璿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探究,有玩味,似乎還有一絲……了然的深意?隨即,他像是完成了某種觀察,轉身便走,身影迅速沒入通往地麵的黑暗甬道,留下夢璿獨自在邪火環繞的水幕中,被那句充滿謎團的話語攪得心潮翻湧。伯言……“不是了”?難道……難道他真的……不!不可能!親眼所見……化為飛灰……可馮恩……他為什麼要說這個?他知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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