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微在東廠廠衛的簇擁下,艱難地行走在破敗的街道上。她的腳步沉重得像是拖著千斤重的鐐銬,每一步都在布滿碎石的地麵上留下深深的痕跡。街道兩旁,殘破的屋簷下擠滿了麵黃肌瘦的百姓,他們用充滿憎恨的目光死死盯著這個被廠衛環繞的少女。
一個老婦人顫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指,聲音嘶啞如破鑼:"就是她...就是她出賣了我們的希望..."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滾下熱淚,順著深深的皺紋滑落。
年輕人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我們等了四十年...四十年啊...終於等到預言中的人出現,卻被這個叛徒..."
曙微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強迫自己抬起頭,卻在看清廣場上的景象時渾身一顫,險些癱軟在地。
廣場中央矗立著兩根高高的木杆,左邊懸掛的是六武眾斬次的屍體,那雙曾經銳利的眼睛至今仍圓睜著,仿佛在質問著這個不公的世道。而右邊...
"不..."曙微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
那是許瘋子的頭顱。他亂糟糟的頭發被鮮血浸透,那張總是帶著瘋癲笑容的臉上,此刻凝固著最後一刻的開心。更令人心痛的是,他的身體被扔在木堆上,熊熊烈火正貪婪地吞噬著那具瘦弱的身軀,劈啪作響的火聲中,仿佛能聽見靈魂在哀嚎。
"在這個末世,死無全屍的人將永遠無法轉世..."一個老者喃喃自語,顫抖的手在胸前畫著一個古老的祈福手勢。圍觀的百姓們紛紛低下頭,有的掩麵哭泣,有的則用更加仇恨的目光射向曙微。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拽著母親的衣角,怯生生地問:"娘,許瘋子哥哥不是好人嗎?為什麼..."
"閉嘴!"母親驚恐地捂住孩子的嘴,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
東廠廠衛粗暴地推了曙微一把:"上台領賞!"
她踉蹌著登上高台,每上一級台階都感覺像是在走向刑場。高台正中央,一個身著錦繡官服的太監早已等候多時。他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掛著諂媚的笑容,手中的拂塵輕輕擺動。
"奉九千歲諭令——"太監尖細的嗓音刻意拉得很長,確保廣場上每一個角落都能聽見,"今有民女番薯,忠心可嘉,識破叛黨陰謀..."
他每念出一個賞賜,台下百姓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米十石——"
人群中響起壓抑的抽氣聲。在這個糧食比黃金還珍貴的末世,十石米足以讓一個家庭度過整個寒冬。
"布五匹——"
女人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滿是補丁的衣袖,眼中閃過一絲渴望,但隨即又被憤怒取代。
"黃金百兩——"
幾個年輕人發出不屑的嗤笑,在這片廢土上,黃金甚至換不來一頓飽飯。
太監得意地環視台下,故意提高了音量:"錦緞十匹,珍珠一斛!望諸位以曙微為榜樣,忠心侍奉龍皇陛下和九千歲,必有重賞!"
他的話音在廣場上空回蕩,卻隻換來死一般的寂靜。
在廣場對麵的一處廢墟二樓,伯言等人正透過破敗的窗欞注視著這一切。朱雲凡一拳砸在牆上,震落一片灰塵,他的手背頓時滲出血絲。
"這個死太監,還是這麼惡心人!"朱雲凡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他轉向伯言,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是曙微的爺爺,就這麼看著孫女受辱嗎?"
伯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握在窗欞上的手指已經泛白,木屑深深紮進他的掌心。
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有時候,我們都要麵臨選擇,還有選擇之後的代價。哪怕彆人不理解,也隻能相信這條路是必須走的..."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高台上那個單薄的身影:"這就是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