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伯渝看著夢璿去而複返,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算計與慵懶的鳳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她蒼白臉上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誠與急切。
她的話語,關於未來,關於末日,關於千乘一刀的犧牲,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心湖中激起滔天巨浪。他準備強行逼問的動作徹底僵住,緊抿的唇線微微鬆弛,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殺意,被一種極其複雜的愕然與深思所取代。
就連一旁經驗老道的喬玄子,也被這超越眼前生死搏殺的宏大敘事所震撼,捋著胡須的手停在半空,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夢璿和地上痛苦抽搐的千乘一刀之間來回掃視。
“快!”喬玄子終究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先將他們二人都扶進密室!此地不宜久留,恐有變故!”
他深知,無論夢璿所言是真是假,眼前這兩人的狀態都已糟糕到極點,必須先穩住局麵。
幾名一直候在遠處、心驚膽戰卻又訓練有素的心腹仆從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完全失去行動能力、仍在劇毒與反噬中煎熬的千乘一刀,以及同樣氣息奄奄、全靠意誌支撐的龍伯渝抬了起來。他們的動作儘可能輕柔,生怕加劇兩人的痛苦。夢璿也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緊隨其後,目光始終擔憂地落在千乘一刀身上。
密室的石門再次沉重地合攏,將外界的紛擾與危險暫時隔絕。室內燈火搖曳,將幾人晃動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喬玄子不敢有絲毫耽擱。他先是快步走到被平放在一張臨時鋪了軟墊的榻上的千乘一刀身邊。此刻的千乘一刀,情況極其駭人。臉色已由青黑轉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皮膚下的紫黑色血管如同蛛網般凸起蔓延,身體不受控製地間歇性痙攣,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痛苦嘶嗬。
喬玄子麵色凝重如鐵,出手如電,數根細如牛毛、閃爍著淡金色光芒的金針精準地刺入千乘一刀心脈周圍的幾處大穴,暫時護住他最後一線生機。同時,他取出一枚龍眼大小、散發著奇異清香的碧綠色丹藥,小心翼翼地撬開千乘一刀緊咬的牙關,將丹藥送入其喉中,並以溫和的靈力助其化開。這丹藥雖不能解毒,卻蘊含著龐大的生機之力,能暫時延緩那霸道毒素的侵蝕速度,吊住他的一口氣。
做完這一切,喬玄子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毫不停歇,立刻轉向被安置在另一張軟椅上的龍伯渝。龍伯渝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胸口那被強行逼出部分刀氣後的傷口,邊緣依舊泛著詭異的黑色,殘留的刀意如同跗骨之蛆,持續侵蝕著他的經脈與生機,加上強行施展“噬元逆脈”禁術帶來的反噬,讓他氣息萎靡,眼神都黯淡了許多。喬玄子同樣以金針封穴,輔以固本培元的靈藥,暫時穩定住他不斷惡化的傷勢。
看著並排躺著的兩人,一個身中奇毒,性命垂危;一個被霸道刀氣侵蝕,根基受損。喬玄子直起身,用袖袍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無奈地長歎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無力感:“唉…二殿下體內的刀氣,詭異霸道,其意蘊已傷及根本,老夫醫術有限,實難化解。而千乘一刀所中之毒…”
他看向千乘一刀,眉頭緊鎖,“更是蹊蹺無比,此毒似乎並非獨立存在,而是與他功法帶來的內傷及反噬之力緊密糾纏,彼此助長,形成了一種極其惡性的循環。老夫雖能暫緩其爆發,卻無法根治。因為這毒性已然深入其元嬰本體,與他的修為融為一體…非獨門解藥,或知曉其毒性根源及煉製手法,難以著手。”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夢璿,語氣沉重地說道:“更何況,化解二殿下體內刀氣的方法,恐怕普天之下,隻有千乘一刀自己知曉…這,這簡直是一個無法可解的死結啊!”
他蒼老的臉上寫滿了困惑與一絲疲憊,最終將探尋的目光投向夢璿,“楊姑娘,你方才所言…未來?末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夫聽得是雲裡霧裡,還請你詳細道來。”
夢璿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刻已是將所有真相和盤托出的時候了。她看了看昏迷中仍因痛苦而眉頭緊鎖的千乘一刀,又看了看強撐著精神、眼神複雜的龍伯渝,沉聲道:“喬公,二哥…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隱瞞。我們四人——伯言、雲凡、小喬,還有我——之前因為許楊和璿璣時戒的力量,意識被卷入了一個特定的時間點…那是,四十年後的世界。”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由自主的顫抖,仿佛再次身臨其境,看到了那幅絕望的景象:“那個世界…已然徹底崩壞。天空被永無止境的濃煙與灰燼籠罩,不見日月。大地之上,遍布著深不見底的裂痕,赤紅的岩漿如同河流般在其中奔騰咆哮,吞噬著一切…曾經繁華的城池化為廢墟,生靈塗炭…龍都,也未能幸免,隻剩下斷壁殘垣和…和遊蕩的、沒有理智的怪物。我們…親眼見證了…一個時代的終結,文明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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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手,指向榻上的千乘一刀,眼神中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有恐懼,有悲傷,更有一種源自未來的感激:“而在那個末日降臨的最後時刻,在所有人都幾乎絕望的時候…是他!千乘一刀!他掙脫了某種控製,在關鍵時刻,犧牲了自己,幫助我們推翻了李忠賢的暴政!正是他這決絕的一擊,使得島嶼核心狂暴的能量找到了宣泄口,沒有立刻爆炸將一切化為烏有,反而形成了一道能量光柱,暫時壓製了下方的岩漿,為那片焦灼的大地爭取到了一絲…極其寶貴的冷卻時間,也讓殘存的人們,看到了一線…極其渺茫,卻真實存在的生機!是他,在最後的黑暗中,充當了那個點燃星火的人!”
龍伯渝靠在椅背上,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咳出的血沫中依舊帶著絲絲黑色。他聽著夢璿的敘述,那雙因傷勢而略顯黯淡的眸子深處,卻閃爍著與許楊類似、甚至更為幽邃的智慧光芒。他艱難地扯動嘴角,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如果…如果未來是早已注定的軌跡,無法被改變…那麼,按照夢璿你所見,千乘一刀在四十年後發揮了如此關鍵的作用…那麼他,就絕無可能…死在今天,死在此時此地。”
他的邏輯帶著一種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意味,“因為…我們這些人,或許都會死在那個…早已被書寫好的、特定的時間節點上…”
夢璿的嬌軀微微顫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抹深切的哀傷,她低聲道:“而且…在那個未來的傳聞中…我…我是為了嘗試拯救被困的龍後…最終…死在了…龍都…”
一直昏迷的千乘一刀,雖然身體無法動彈,意識也處於半昏半醒的邊緣,但夢璿那真切無比、充滿畫麵感的描述,以及龍伯渝那冷酷的宿命推論,如同驚雷般一次次炸響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那個他一直效忠、視為恩公的李忠賢,竟然用毒藥試圖抹除他,甚至要置他於死地?而那個看似荒誕不經的末日未來,自己竟然會成為…拯救世界的關鍵一環?背叛的冰冷與一種荒謬的使命感交織在一起,讓他原本堅如磐石的信念開始土崩瓦解。他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動起來,喉嚨裡發出模糊的、意義不明的音節,顯示了他內心正經曆著何等翻天覆地的風暴。
龍伯渝敏銳地捕捉到了千乘一刀這細微的變化,知道他內心的防線正在鬆動。他喘息著,提出了一個更大膽、更匪夷所思的想法:“光是聽說…終究是隔了一層,難以取信,尤其是對他這等心誌堅定…或者說固執之人。”他看向夢璿,又看了看喬玄子和榻上的千乘一刀,“我…我曾在一卷上古殘破玉簡中,見過一門失傳的秘術…名為‘魂憶共衍’…可以…可以通過特殊的神識連接與共鳴,將一人腦海中某段極其深刻的記憶片段…並非簡單的敘述,而是將其中的景象、情感、乃至部分感悟…如同親曆般,短暫地共享給其他連接者…”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夢璿身上:“既然我們都與這所謂的‘未來’牽扯不清…何不…親眼‘看’一看?親眼見證那個…四十年後的末日景象?也親眼看看…一刀統領,你究竟是如何在最後…成為那撲向火焰的飛蛾?”
密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燈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以及千乘一刀壓抑的痛苦喘息。喬玄子麵色變幻不定,捋著胡須的手微微顫抖,顯然在權衡這秘術的風險與可能帶來的震撼真相。夢璿看著龍伯渝,眼中雖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種豁出去的堅定,她用力點了點頭。
最終,在龍伯渝的艱難指引和喬玄子從旁護法下,一個微弱卻穩定的神識連接在四人之間建立起來。龍伯渝以自身精血在虛空勾勒出數個繁複古老的符文,低喝道:“魂憶共衍,溯影尋真…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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