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下,鮮血自她白皙的額頭滲出,沾染了塵土,也沾染了那枚暗金色的龍神令。令牌上浮雕的五爪金龍似乎被這鮮紅的血色襯得更加活靈活現,龍目中的紫氣微微流轉。而與此同時,和風巨艦上的黑暗某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也隨著這些鮮血漸漸蘇醒。
她還要再磕,但失血與情緒激蕩帶來的眩暈感猛烈襲來,身體晃了晃,向前軟倒。預期的冰冷地麵並未觸及,一雙堅硬而穩定的手臂及時托住了她。
是那兩具原本阻攔她的力士傀儡。不知何時,它們已悄然來到她身邊,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與此同時,艦橋通往甲板的通道口,光影一陣扭曲。一道身著繡暗金龍紋華貴服飾的身影,如同憑空出現般,緩緩步出。
正是伯言。他臉上已沒了平日刻意偽裝的淡然或偶爾流露的尷尬,眉頭緊鎖,看著被傀儡扶住、額頭染血、臉色蒼白卻眼神執拗的君則,眼中神色複雜難明,最終化為一聲帶著無奈與惱火的歎息。
“你是不是傻?”他走到君則麵前,聲音比之前多了幾分真實的情緒波動,有責備,更有不解。
“我都這麼……客氣的說了,讓你回去...安穩修行,親人相伴,大道可期,這不好嗎?何苦如此?”
君則借著傀儡的攙扶勉強站直,眩暈感讓她視線有些模糊,但她努力聚焦,看向眼前這張年輕卻已承載了太多秘密與重任的臉。鮮血從額角滑落,淌過眼睫,她眨了眨眼,任由那抹鮮紅點綴在蒼白的臉頰上。
“前輩,”她喘息著,聲音虛弱卻清晰。
“對君則而言,安穩固然是好,但那不是君則想要的全部。前輩曾言‘修行在個人’,君則深以為然。我的‘道’,不在家族蔭庇之下,不在既定婚約之中,甚至……或許也不在無相宗的未來規劃裡。”
她頓了頓,積攢著力氣,目光灼灼:“我的道,在親眼見證何為真正的‘有教無類,大道無相’,在親身經曆波瀾壯闊而非一潭死水。前輩救君則性命,予君則信任,贈君則機緣……此恩此情,君則無以為報。唯願以此殘軀微末之力,追隨前輩左右,哪怕隻是處理雜務,整理文書,照料這些靈蟲……也好過回去,做一個被安排好一切的‘孫家貴賓’或‘無相宗天才’。那非我願。若因此連累前輩,或遭遇不測,皆是君則自己選擇,與前輩無關,請前輩……務必不要因我而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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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言靜靜地聽著,看著眼前這個平日裡溫婉嫻靜、此刻卻倔強得近乎偏執的女子。她的話語邏輯並非完全理智,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理想與衝動,但那眼中的火焰卻是真實的。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在須臾幻境上日複一日修煉時,是否也曾渴望過波瀾?想起夢璿決意來到鬼界帶回自己還陽的眼神,想起小喬明知會死仍選擇易容成自己去和根本打不過的佐道隱司而讓自己逃生……這些女子,似乎都有一種共同的特質,一旦認定了什麼,便很難被輕易說服。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陣頭疼。理性告訴他,拒絕是對的,風險需要控製。但麵對如此決絕的姿態,尤其是對方以近乎自殘的方式表明心跡,並將選擇權完全歸於自身責任時,那套理性的說辭似乎有些蒼白無力。更何況,她提到了“有教無類,大道無相”,這確實是他曾說過的話,如今竟成了她反駁自己的理由。
“你……”伯言張了張嘴,想再勸,卻發現常用的理由已被她一一堵回。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她額頭的傷口和染血的龍神令,又看了看扶著她、等待指令的傀儡,最終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卻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可知,跟著我,並非遊山玩水,更無安穩可言。我仇家不少,前路未卜,很多時候自顧不暇。”
伯言看著她,眼神銳利,仿佛要洞穿她的決心。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攔不住。但我有兩個條件。”
君則黯淡的眼眸驟然亮起一抹光彩,強打精神:“前輩請講!”
“第一,”伯言身上帶著的《千機傀儡初解》,放在她麵前:“你我都算是技工門出身,我要你在六個月內,以此地及艦上儲備材料,憑借此功法煉製出三十具基礎力士傀儡,形製功能需與我艦上這些相仿,用作日後管理此地方圓百裡、處理雜務之用。材料就在艦上倉儲區,你可以動用。”
煉製三十具傀儡?君則心念急轉。她清點過物資,知道材料確實充足,但六個月時間,對於從未接觸過傀儡煉製的她來說,壓力極大。這顯然是一個考驗,甚至可能是一個委婉的拒絕——若她做不到,自然無話可說。
“第二,”伯言繼續道,語氣平淡:“你如今隻是煉氣十階巔峰。煉氣期修為,在我將要麵對的局勢中,與凡人無異,自保尚且困難,談何相助?我要你在接下來半年內,成功築基。此地方圓百裡內靈氣尚可,和風艦上亦有煉丹室與相關典籍。資源我不吝提供,但能否突破,看你自身。”
築基!君則心臟猛地一跳。這是無數煉氣修士夢寐以求的門檻,也是區分普通修士與真正踏上仙路的關鍵。半年時間,從煉氣巔峰到築基,即便有資源,也絕非易事,需要機緣、毅力與一點運氣。這第二個條件,比第一個更加嚴苛。
兩個條件,像兩座大山驟然壓來。君則感到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沉重,眩暈感再次襲來。但她死死咬住下唇,讓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計算著。材料充足,時間緊迫但並非全無可能;築基艱難,但艦上資源……她腦海中閃過在丹城孫家初見伯言時,對方隨手取出妖丹的情景,想起這龐大艦體所代表的底蘊。
或許……真有希望。
“若你能做到這兩點,”伯言最後說道,聲音聽不出情緒,“半年之後,我可允你暫時跟隨。若做不到,或中途反悔,你就給我乖乖帶著龍神令回去,孫家貴客或者是無相宗重點培養的未來金丹長老,都是你的退路。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也是對你我負責。如何選擇,在你;而本座在接下來半年將會專心閉關,你做什麼我都管不著。”
說完,他不再看君則,轉身似乎就要返回艦內。那姿態擺明了是給出條件,不容再議。
“前輩!”君則用儘力氣喊了一聲,在傀儡的攙扶下,對著伯言的背影,再次深深低頭。
“君則……遵命!定不負所托!”
話音未落,強撐的意誌終於到達極限。重傷初愈又連日奔波,心神激蕩加上失血,她眼前徹底一黑,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扶著他的傀儡穩穩地將她托住。
伯言腳步微頓,沒有回頭,隻是對傀儡下了指令:“帶她去醫療室,處理傷口,讓她好好休息。傷愈之前,不得進行任何煉製或修煉。”
傀儡微微點頭,小心地抱起昏迷的君則,向著艦內醫療室走去。
伯言這才緩緩轉過身,看著傀儡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枚沾著幾點殷紅、依舊散發著淡淡威嚴的龍神令,搖了搖頭,低聲自語:“這又是何苦……”
理智仍在告訴他這是麻煩,但心底某處,卻又因這份決絕的“選擇”而泛起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他彎腰拾起龍神令,靈力輕撫,抹去其上的血漬,握在手中,感受著其中浩瀚而熟悉的力量波動,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罷了,路是自己選的。若你真能跨過這兩關……”
他目光投向遠方的海平麵,眼神重新變得深邃而冷靜。
“或許,多一個可信的助力,也未必全是壞事。隻是這風險……”
他不再多想,收起令牌,身形一閃,已回到靜室,重新盤坐於靈玉蒲團之上,五色靈光再次亮起。當務之急,是儘快提升自身修為。至於君則能否做到那近乎苛刻的兩個條件,時間自會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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