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則看著那個儲物袋,又看了看頭頂努力舉著葉傘、複眼中紅光平靜的火蟻,嘴唇顫抖了一下。雨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她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沒有去碰儲物袋,而是輕輕拂開了麵前一隻工蟻觸角上沾著的雨水,然後,將雙手重新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挺直了早已酸痛不堪的脊背,閉上了眼睛。
趕我走?我不走。
雨,下了整整一夜。葉傘不知何時被風雨打壞,火蟻們也似乎得到了新的指令,默默退去。君則再次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瑟瑟發抖,卻依舊跪得筆直。
又過了四日。跪地的第十一天午後,久違的陽光勉強穿透雲層,灑在濕漉漉的甲板上。君則的意識已經有些昏沉,長時間的靈力內斂、身體煎熬,讓她虛弱不堪。就在她幾乎要堅持不住時,異變陡生!
嗚——!嗚——!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猛然從海灣各處響起,那是結界遭遇強力攻擊的示警!緊接著,劇烈的爆炸聲、法術轟鳴聲、金屬碰撞聲從海灣入口方向傳來,中間還夾雜著一些陌生的、充滿煞氣的呼喝聲。戰鬥爆發了!而且聽起來異常激烈,敵人正在快速突破外圍防線!
君則心頭巨震,掙紮著想站起來,但雙腿早已麻木得不聽使喚,剛起到一半就酸軟地跌坐回去。她焦急地看向伯言靜室的方向,又望向爆炸傳來的方位。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海灣入口方向倒飛而來,速度極快,裹挾著紊亂的靈光和血跡,狠狠砸在離君則不遠的甲板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又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正是伯言!他此刻的模樣狼狽至極,身上那件華貴的暗金龍紋盟主服飾多處沾滿塵土與焦痕,嘴角溢血,臉色蒼白,左手捂著明顯凹陷下去的胸口,右手撐著試圖站起,卻又是幾聲劇烈的咳嗽,咳出更多鮮血。
“公子!”君則失聲驚呼,心如刀絞,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連滾爬爬地撲到伯言身邊,試圖扶住他。
伯言抬起頭,看向君則,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急切?他聲音沙啞急促:“鬼巢山……軒英真人親自來了!帶了至少三名金丹,還有十幾個築基後期……我們被埋伏了……結界撐不了多久……你快走!乘小艇,立刻離開這裡!”他一邊說,一邊試圖推開君則,自己卻因為傷勢踉蹌了一下。
“不!我不走!”君則眼淚奪眶而出,死死抓住伯言的胳膊,拚命想把他拉起來,“要走一起走!我帶你走!”
“糊塗!”伯言低吼,眼中布滿血絲。
“他們的目標是我!你留下隻是送死!快走!”他猛地一推君則,自己卻因用力牽動傷勢,又是一口血噴出,氣息更加萎靡。
就在這時,數道散發著強大金丹威壓的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海灣入口方向飄然而至,懸浮在半空,呈扇形包圍了巨艦所在區域。為首一人,身形乾瘦,麵容陰鷙,一雙灰白色的眼眸冰冷地俯瞰下方,正是鬼巢山老祖——軒英真人!他身後,三名金丹修士煞氣騰騰,再往後,是十幾名眼神凶狠、修為至少築基七階以上的黑袍弟子。
“龍血盟盟主,龍伯言,”軒英真人乾澀沙啞的聲音響起,如同夜梟啼哭,在警報與餘爆聲中格外清晰。
“殺我愛徒,奪我機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至於其他人……”他那灰白的眼珠轉動,掃了一眼甲板上狼狽相扶的兩人,漠然道。
“無關者,現在滾,可免一死。”
君則渾身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與決絕。她猛地站起身,儘管雙腿還在發軟,卻毅然擋在了伯言身前,儘管她的身形在軒英真人那恐怖的元嬰威壓下顯得如此渺小。她抽出自己的長劍,劍尖雖然微微顫抖,卻堅定地指向空中,聲音帶著哭腔,卻無比清晰:“要殺公子,先踏過我的屍體!”
軒英真人似乎覺得有些可笑,嘴角扯動了一下,卻沒再說什麼,隻是緩緩抬起了乾枯如鳥爪的右手,恐怖的陰煞死氣開始凝聚。
“君則!你……”伯言在她身後,聲音充滿了“焦急”與“無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擋在身前的君則,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無奈意味的歎息。
然後,是伯言平靜下來的、甚至有點漫不經心的聲音:“好了好了好了,不裝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誒?君則愣住了,舉劍的手臂僵在半空。
隻見身後原本氣息萎靡、重傷吐血的伯言,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略臟的衣物,那狼狽的姿態瞬間消失,臉色也還有些蒼白,但眼神清明,氣息平穩,哪有一點身受重傷、命懸一線的樣子?他甚至還順手理了理自己散亂的頭發。
而那些懸浮在半空、煞氣衝天的軒英真人及其手下,此刻身影忽然一陣模糊扭曲,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攪亂,隨即“噗”地幾聲輕響,化作十幾團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可見精細的傀儡零件和尚未消散的幻象符籙靈光,然後淅淅瀝瀝地掉落在甲板上或海裡——竟是幾十具做工比普通力士傀儡精致許多、穿著黑袍的幻象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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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那個“軒英真人”,也不過是一具核心符陣更複雜些的傀儡罷了,此刻眼中的灰白光芒已然熄滅。
甲板上,隻剩下海風吹拂,警報聲不知何時也已停止。剛才那場逼真至極、危機萬分的“襲擊”,竟然全是假的!
君則徹底呆住了,看看地上那些傀儡殘骸,又看看身邊好整以暇、甚至有點不好意思摸鼻子的伯言,手中的長劍“當啷”一聲掉在甲板上。巨大的情緒落差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半晌,才顫抖著聲音問:“公……公子?這……這是……”
“嚇唬你的。”
伯言轉過身,背對著她,語氣有點悶,似乎不太敢看她的表情。
“我就想看看,碰到這種‘必死’的局麵,你是不是還那麼死腦筋,非要留下來送死。”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結果……你還是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