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說什麼?
承認自己確實不高興?
然後呢?
講述那個……
他不能。
他隻能沉默,用一種近乎貪婪又無比痛苦的眼神描摹著近在咫尺的人。
小心的眼神依舊清澈,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純粹,卻能一眼看穿他靈魂深處最沉重的陰影。
這份矛盾,讓伽羅幾乎窒息。
小心似乎並不執著於得到答案。
他看到了,感覺到了,於是便問了。
沒有得到明確的回應,卻也不再追問。
空氣陷入沉寂。
然而,這份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小心再次開口,聲音平穩,卻拋出一個足以將伽羅瞬間拖回十年前那個地獄時刻的問題:
“伽羅。”
“你那天為什麼要哭?”
“什麼?”伽羅猛地一怔,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他下意識地反問,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小心看著他,眼眸裡沒有悲傷,沒有追憶,隻有一種純粹的困惑。
他清晰地重複,每一個字都像淬冰的刀,紮進伽羅的心臟。
“就是我死的那天。”
“我看到你了。”
“你在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什麼?!
看到那道毀滅光束如何洞穿他的身體?
看到自己揮出的、最終也落在他身上的能量刃?
看到自己抱著他逐漸冰冷的、什麼也沒剩下的殘骸……崩潰嘶吼、淚流滿麵的樣子?!
伽羅的記憶被拉回十年前那個硝煙彌漫、絕望嘶吼的戰場。
那道憑空出現、迎向毀滅光束的深色身影……以及自己收勢不及、同樣斬向對方的能量刃……
前後夾擊。
致命的攻擊,同時來自敵人……和他自己。
劇烈的痛苦和負罪感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伽羅,讓他呼吸困難,臉色煞白。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能說什麼?
又能怎麼說?
他避開小心視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肉裡摳出來般痛苦。
“你是我的家人……”
這是一個模糊的、試圖涵蓋一切的、也是他唯一能給出的、不算謊言的答案。
家人會為家人的逝去而悲痛。
這很合理。
“家人……”小心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氣裡帶著一種學習新詞彙般的生澀和探究。
然後,問出的問題卻更加直接,也更加……殘忍:“所以,你哭,是因為我死了。”
不是疑問,而是平靜的陳述。
他理解“死亡”,也理解“家人”的逝去會帶來悲傷。
邏輯上,完全通順。
伽羅指尖猛地掐進掌心,刺痛讓他勉強維持著一絲清醒,不至於在那雙純粹到殘酷的眼睛麵前徹底崩潰。
他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破碎的氣音:“……是。”
除了承認,他還能做什麼?
否認嗎?
在那雙仿佛能映照出一切真相的眼睛麵前?
小心得了肯定的答案,卻並沒有停止。
思維似乎沿著這條邏輯線繼續了下去,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不摻任何雜質的純粹。
“但我現在活了。”他陳述著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帶著最根本的困惑,“你為什麼……還在難過?”
“……”
轟——
伽羅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麼還在難過?
因為你的“活”和真正的“活”不一樣。
因為你的“活”是用我的愚蠢、我的罪孽、我的……親手一擊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