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蹲在雪地裡,刺骨的寒冷透過衣物鑽進皮膚,卻遠不及他心頭的冰冷。
記憶的碎片在短暫的清醒中翻湧。
記得小時候,一切還不是這樣的。
他和哥哥,也曾有過在花園裡追逐打鬨、分享同一塊糖果的時光。
雖然他是晚幾分鐘出生的那個,雖然父母的目光更多停留在作為繼承人的哥哥身上。
但至少……那時他還能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獨立的、活著的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那個女人……
他們的母親,拋下他們和父親,頭也不回地離開的那天開始。
克裡記得很清楚,那天雨下得很大。
父親暴怒地將書房砸得一片狼藉,而當時年僅七歲的克蘭,就站在一片狼藉中,渾身濕透,眼神卻異常冷靜和……冰冷。
從那天起,哥哥就變了。
他變得陰沉,開始瘋狂地學習和訓練,用近乎殘酷的標準要求自己,也……要求克裡。
漸漸地,克裡失去自己的名字,失去自己的喜好,甚至失去表達情緒的權利。
存在的意義,就是模仿克蘭,成為克蘭,在必要時完美地替代他。
他的人生,從那一刻起,就已經被偷走了。
克裡閉上眼,將臉埋進冰冷掌心。
他想擺脫,瘋狂地想擺脫眼下這一切,逃離這裡,逃離哥哥的控製,哪怕隻是短暫的一刻……
但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更深的絕望淹沒了。
他不能。
他的頭顱裡,被植入四枚精密的控製芯片。
那是克蘭確保他絕對服從的最終手段。
隻要芯片還在,無論他逃到哪裡,無論他清醒多久,最終都會被強行拉回那個“完美替身”的軀殼裡,繼續扮演著那個沒有自我的人偶。
而取出芯片?
那幾乎等同於自殺。
芯片與他的神經中樞緊密相連,強行移除的後果,最好的情況是變成植物人,更大概率是當場死亡。
逃不掉,也沒法逃。
克裡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冰冷的雪在他帶著體溫的掌心中迅速融化,變成水滴從指縫間流走。
他知道,這短暫的清醒過後,芯片的力量會再次占據上風,他會變回那個‘克蘭’,繼續執行命令,直到下一次……或許永遠不會有的下一次清醒。
十多年了,他早就該認命的。
活著,被控製。
或者,死亡。
他早就該認了的。
可是……為什麼心還會這麼痛?
為什麼還會不甘?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積雪,轉過身,邁開腳,一步一步往回走。
走向那個永遠無法逃脫的牢籠。
當手指觸碰到大門時,一股令人作嘔的暈眩感猛地攫住他。
就像是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最後一點意識的光亮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拖入黑暗。
那些翻湧的痛苦、不甘和絕望,迅速褪色、淡去,最終被封存在意識的最深處。
芯片,重新接管了一切。
‘克蘭’抬手,指腹擦過依舊紅腫的臉頰和破裂的嘴角。
“嗬。”
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從他喉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