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自然聽說過科舉之事,但他一直沒太當回事。
在他看來,就算讓那些寒門子弟考中了又如何,還能比得上他們世家千年積累的底蘊?
可直到此刻親眼見到這陣仗,他才意識到,當今陛下對這次科舉,重視到了何等地步。
來報喜的都是四品高官,那狀元郎本人在帝都該是何等風光。
怕不是天子的座上賓,帝都新貴?
還有那張家村!
乃是縣裡最窮、最偏的一個村子,那裡竟然能飛出金鳳凰了,出了個狀元?!
盧文甚至連張家村裡麵有讀書人都不知道。
儘管盧文心中翻江倒海,但在麵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堆起笑容:“原來是劉大人!失敬失敬!”
“狀元郎出自我縣,實乃全縣之榮光!上官稍候,下官這就召集三班衙役,為您前頭帶路,敲鑼打鼓,風光前往張家村!”
“不必如此,本官自帶了吹打隊伍。”劉大封抬手製止道,“縣衙的人另有他用,在城中尋一處顯眼寬敞之地,平整出來。”
“稍後,本官要親自為狀元郎選址立碑,以彰其榮,你現在隨本官一同前往張家村。”
立......立碑?!
盧文眼睛瞬間就紅了,心裡酸得直冒泡。
他娘的!好大的排場!
本官在這當了十年知縣,都沒敢給自己立塊碑,這泥腿子出身的狀元,何德何能?!
可他卻不敢在麵上有絲毫表示,隻能連聲應喏:“是是是,下官遵命,這就去安排。”
一行人馬在劉大封的帶領下,浩浩蕩蕩開往張家村。
到達村口時,那裡早已被聞訊而來的村民圍得水泄不通。
張家村這窮鄉僻壤,平日裡最大的新聞就是誰家丟了一隻雞,誰家賣田嫁了閨女。
如今見到京中大官到來,還有縣太爺陪同,跟著這麼多盔明甲亮、如同天兵天將般的軍士,自是新鮮得不行。
幾乎全村男女老少都跑了出來,擠在路邊議論紛紛。
之前與張父爭吵的那幾個長舌婦人也擠在人群後麵,伸著脖子張望,嘴裡還不忘低聲嚼舌根。
張父卻沒來。
他趁著這陣騷亂,想著趕緊去地裡把剩下的活乾完,免得再碰上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平白受氣。
卻聽人群嗡嗡作響:
“發生啥事了?咋來了這麼多官軍?”
“不知道啊,這排場,比當年縣尊來賑災還大!”
“莫不是咱村誰犯了王法,來抓人的?”
“不好說,你看那些軍爺,帶著火銃呢,嚇人得很......”
“莫不是鬨了匪患,不是說最近朝廷抓匪呢嗎?”
就在這時,劉大封翻身下馬。
看著眼前貧瘠的村莊,也不由得歎了口氣,深感張謙的不易。
他也是出自大山中,深知從底層爬上來有多麼不容易。
若非心中憋著一口氣,誰會去做遊俠,好人誰當遊俠啊?
而張狀元比自己還難,遊俠雖然不入流,但走南闖北至少還有一群夥伴相伴。
而張狀元獨自遊學,這些年來走南闖北不說經曆多少危險,這份魄力就已經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
想到這裡,劉大封運足中氣,開口道:
“捷報——貴府張老爺,諱謙,高中天興元年恩科殿試,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
“皇恩浩蕩,特此報喜——”
聲音落下,村口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百姓們麵麵相覷,臉上全是茫然。
張府?張老爺?
村裡姓張的倒是不少,可都是一群苦哈哈,哪家能有‘老爺’?
還有這狀元......啥是狀元?比縣太爺還大嗎?
見無人應答,場麵一時有些冷場尷尬,劉大封由得微微蹙眉。
一旁的盧文知縣急了,這要是讓上官覺得他治下百姓愚鈍不堪,豈不是丟了他的臉?
他連忙上前一步,扯著嗓子,用本地土話高聲喊道:
“就是張謙!你們張家村可有一個後生叫張謙的?”
躲在人群最後的那幾個婦人,聽到張謙這個名字,心頭猛地咯噔一下。
壞了!
張老蔫的兒子......好像......好像就是叫張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