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箋所有求情的話都卡在喉嚨裡,後知後覺覺得貴客現在的表情有點可怕。
他看起來神色如常,甚至稱得上平靜,隻是那雙眼睛黑得過分,深到讓人覺得有股寒意。
而就因為他的眼神太過鎮靜,所以讓玉箋感覺到不對勁。
因為他的手背上正在繃起道道明顯的經絡。
玉箋垂眼,忽然想起前幾日和樓裡美人閒聊時的話,說手上青筋明顯的人,抓在錦被上時繃得緊緊的。
會很好看……
思緒不受控製地飄遠,繼而聯想到那些在美人們私下流傳的秘戲圖冊子……她當然不是有意要看,隻是不小心翻過而已。
燭鈺看著眼前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越來越飄忽的凡人姑娘,忽然開口。
“我們來談談另一個問題。”
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
玉箋背後是牆,有種被逼到絕路的錯覺,“大、大人,能不能先退開些……”
“彆動。”他低聲道。
燭鈺俯身逼近,一縷墨發從肩頭滑落,發梢輕掃過她的衣襟。
“你先前身在何處?”
“我先前……”
“樓中管事說,是黛眉帶你入樓,至今不過半月。”燭鈺步步緊逼,“在那之前,你在何處?”
“我在……”玉箋剛想說人間。
可話音未落,對方卻打斷她,“地府命簿上。沒有你的名字。”
換言之,她這條命不來自人間。
燭鈺低垂眼瞼,目光沉沉地看著那兩隻無意識間抵在他胸口處,想要隔開一些距離的手。
她大概以為這般姿態是在求饒,能換來幾分憐惜。卻不知道,這種動作多會讓人想將她逼到泫然欲泣。
燭鈺麵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卻故意將袖口留在她觸手可及之處。
他問,“為何有人說你與魔氣有所牽扯?”
果然,她慌了神。
無意識地攥住他的衣袖。
一百年前,初遇她時,也是如此。
同一個靈魂,怎會有變。
“那夜攔下我,你是有意為之?”燭鈺緩聲,壓低聲音,“你有何企圖?”
玉箋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嚇到,模樣怔怔的,“大人,我隻想救人,沒有什麼居心。”
“是麼?”他勾唇,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漩渦湧動,“我怎知你是不是彆有用心,存心欺瞞?”
“那……我要怎麼證明?”
她那雙手小巧得可憐,又過分柔軟,白皙的肌膚下隱約可見淡青脈絡。
兩隻手交疊著,才勉強圈住他的手掌,指尖細嫩得讓他不敢施力,好像稍重一分就會在她肌膚上留下淤痕。
而這些柔軟溫熱的東西又極富生命感,讓他聯想到纏繞著古鬆與磐石生長的菟絲子。
世人總道這類藤蔓柔弱無依,隻是依附旁物生長,卻不知這些悄然蔓延的東西藏著驚人的韌性,日複一日地纏繞攀附,耐心地生長,直到將參天古木都裹進自己的身軀中,化作絞殺藤。
當初她在他掌中,就如同一株菟絲子,玉箋柔弱聽話,言聽計從,像是生來就該依附於他生長。
可直到她忽然要離開。
……所以就這樣握住他吧,不要鬆手。
燭鈺麵無表情地想。
同時不動聲色地抬起另一隻手,將她的雙手完全包裹進自己掌心,不給她任何逃脫的可能。
姑娘明顯一怔,也意識到了什麼,垂下眼睫。
燭鈺隻是將手收得更緊,平靜地問,“你可知,我是何身份?”
玉箋聽到這話,又忘了方才的動作,怔怔地看著他。
樓裡的人說他是天上司刑的鶴仙大人。
常伴天君身側,尊貴異常。
“大人說這話是何意?”
這是等她吃飽了要秋後算賬了嗎?
難道他也和那個玄清上仙一樣,覺得她與魔域有所勾結嗎?
可她的確是從無儘海下出來的,也確實與見雪有過說不清的糾葛。
這算是和魔勾結嗎?
燭鈺指尖微微收力,語氣卻放得極緩,“無妨,直言便是。他們說你魔氣穿身卻無任何異樣,是怎麼回事?”
這本該昨日就問的。
但其實,他並不在乎。
哪怕她真是從魔域而來,或與魔族有勾結,那又如何?
魔,終歸是要被他屠儘的。
可玉箋聽到這話,卻慌亂起來,眼神飄忽不定,唇瓣動了動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這副欲蓋彌彰的模樣,顯然是有事隱瞞。
這倒是超出燭鈺所想。
膽子這麼小,定是藏著什麼事不想讓他知道。
“但說無妨。”燭鈺聲音放得極輕,像在哄一個受驚的孩子。
因為她說什麼,他都會寬恕。
哪怕是與魔族勾結,哪怕是滔天大禍。
他自會為她兜底。
隻要她回來,這就夠了。
……
與此同時,魔氣在六界間肆虐。
西荒妖界自百年前便元氣大傷,四分五裂,如今已有數十座城池淪陷於魔息之中。
接著便是人間。
無儘海的封印大陣已經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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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月餘之間,魔君之名已響徹六界,每次被提及,都伴隨著恐懼與跪拜。
魔息來自上古,彼時神域尚存,被封印的正是魔神之尊。
誰說魔神非正神?
天地法則,從來都是勝者執筆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