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色的瞳仁乾淨得像一彎可以映出天地的湖泊。
玉箋緩慢地眨了一下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目光。
她覺得其實自己不該來見他。
可又對他說的那些關於自己的過去,感到好奇。
那人似乎並不介意她的出神,隻靜靜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麵前。
隨後,他的目光緩緩上移,落在玉箋身後。
在那條泥濘的小路上,瞥見一道淡青色的身影。
待看清楚那身影屬於誰後,玉珩須臾間便想通了其中關竅。
燭鈺是章尾山山神,生來便會將一縷神魂存於山脈深處,若遇不測,這縷神魂便是他轉生複活的唯一希望。
如今這縷神魂既然現身在這裡,可見燭鈺已被逼至絕境,竟然不惜將這最後的底牌暴露於他眼前。
玉珩沒想到他會如此行險,難道不怕斬月一劍將這縷神魂斬碎,斷送他最後的生機嗎?
此舉實在幼稚,不堪為大用。
但轉念一想,易地而處,如果換作是玉珩自己,親眼目睹夫人與他人私下幽會……他隻怕會比燭鈺更決絕。
玉珩眼底寒芒乍現,燭鈺亦是同樣,麵色冷戾。
儘管早已在預料之中,可親眼見玉箋走向玉珩時,燭鈺還是覺得刺痛,像有針刺入心口。
他這些時日總是覺得自己拿捏住了玉箋的喜好,更篤定她不會放下現在這個身受重傷的自己。
卻未曾想,玉珩在她麵前,竟然會是這樣一幅令人作嘔的陌生模樣。
一向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玉珩,從雪色袖袋中拿著一些尋常的凡俗之物送給玉箋,見她愣住,便溫聲讓她接過,在一旁的樹蔭處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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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隻是開始。
他隨後為她支起簡易的灶具,兩人坐在一處分享,又給她遞上從凡間尋來話本。
甚至送上了一些女子會用的胭脂水粉,玉釵飾物,討她歡心。
最後在玉箋翻閱話本時,嗓音柔和的對她說,“我在六界購置有幾處宅院,景致清幽獨到,還有一處在人間,傍山鄰村,不遠處便是繁盛的城池,你若是喜歡,不如我們同去小住幾日?”
燭鈺曾視玉珩仙君為師,心懷敬畏。
修行上百年間,他從未見過對方流露半分柔和的情緒,往日傳授功法時,稍有不足之處,換來的必是毫不留情的懲戒。
而真正令燭鈺心沉下去的,是玉箋的反應。
她托著腮聽著,像是被玉珩描繪的美好景致吸引,不自覺沉浸在他講述的故事裡。
玉珩娓娓道來的嗓音令人厭煩,他在說自己這一百年來是如何形單影隻渾噩遊蕩,又如何搜羅了六界之中他覺得她會喜歡的那些去處,以及珍饈佳肴。
說完了那些宅院的好處,玉珩又輕聲道,“我一貫不喜六界紛爭,平日裡最愛之事,便是在無人打擾的山居裡,聽風看雨,讀些誌怪傳奇……”
玉箋出神的接話,“我也是……”
“是嗎?”玉珩看向她,目光溫和,“那實在太好了。看來我與小玉之間,有許多投契之處。”
在玉箋渾然不覺的情況下,二人視線隔空相撞。
皆視對方為死敵,再無半分師徒情誼的影子,隻剩下殺意洶湧。
燭鈺冷靜地在心中預演著將玉珩徹底抹除,讓對方道消神隕的可能性,唯有如此,翻湧的恨意才能被短暫壓製。
還好玉箋已經不記得他了。
可念頭一轉,那股暴戾便失控地滋長。
他憑什麼?
一個已經是過去式的人,甚至玉箋都不記得他,怎麼敢再來沾染糾纏她?
真是……下作至極。
玉珩的厭惡,比起燭鈺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隻要想到在自己受製於天地劫不斷下界輪回,未曾留意之時,這位過去的弟子竟然如虱蟲般覬覦著他的心上人,就覺得昔日教導他的那些修為全修到了畜生道中。
否則豈能行此卑劣無恥之事,欺師滅祖,搶掠師娘?
二人視線交彙,俱是想讓對方神魂俱滅的念頭。
若不是因為玉箋還在這裡,兩道磅礴威壓恐怕早已對撞,將這方天地掀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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