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雲霧中,二三十人合抱的巨木樹乾筆直,帶著魚腥味的血緩緩滲進地麵的灰色苔蘚。
冷白的光形穿透霧氣,形成光柱,恰好照在那頭白色巨獸的身上。
巨獸垂下頭,秦瓔看見它頭上皮毛間生著一些植物似的經絡。
這些經絡藤蔓般順著兩隻玉似的鹿角向上延伸,在分岔處結出一些朱紅果實。
巨獸雙眼若琉璃,內有燦金烈陽湧動。
白澤!
秦瓔幾乎脫口喊出這個名字。
傳說中口吐人言,曉萬物狀貌的神獸。
秦瓔連呼吸都放輕了幾拍,更不用說直接對話的胡大。
先前在煤泥礦洞中滾了幾遭,又撕了褻褲作繩子,他除了腳上那雙爛草鞋外一絲不掛。
消瘦佝僂的身體上,既有煤灰又有汗泥和血水,實在不堪極了。
他這般渾渾噩噩活著的人,原本應當是沒什麼羞恥心的。
可見眼前這頭充滿神性的美麗巨獸,聽得那清脆的女聲。
他好像站在了一麵鏡子前,過去與未來的一切都袒露無疑。
如何賣掉了繈褓中的大兒子,如何在老婆病中垂死時搶走了她的藥錢。
如何想方設法從老父那裡討要錢財,逼得老父老無所依寄居窩棚。
胡大進了鯥獸血的雙眼通紅,他在巨獸的金色眼瞳裡照見了自己極其不堪的前半生。
一種澀然讓他用手遮掩自己身體並避開視線,連那巨獸的問題他都一時忘了回答。
卻不知他的反應,讓那巨獸發出一聲輕笑。
它依舊定定看著胡大,又問:“如何?你要嗎?”
雖是帶著些笑意的平靜問話,但旁邊的秦瓔莫名聽出了蠱惑之意。
胡大一激靈下意識裂嘴笑,他狂喜叩首,脖子上盤著的辮子都鬆了開來:“多謝獸神。”
金瞳巨獸並不糾正他,似白獅子但嘴筒更長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洞悉萬事的神情。
寒霧中它垂頭,唇吻一開一合,授予了胡大數個以他能力能夠找齊材料的齒方。
噴濺了滿身鯥獸血的胡大跪著認真聽,神情逐漸凝固。
想來霧中巨獸授予他的齒方過於接地氣。
在說書先生口中,什麼漁夫樵夫誤入仙境,或金銀或會仙法的妻子總能得一樣,但他隻得了幾樣秘方。
細琢磨終究有點不甘。
胡大並沒抬頭,怕自己臉上神情泄露了心事。
但旁邊站著的秦瓔看得很清楚,站在他麵前的巨獸白澤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澤不以為忤,看見人之貪婪複雜對它來說也是樂子。
胡大終按捺不住,低聲道:“稟獸神,這落齒重生方中活人齒並不好找啊。”
他本意是想討要更多,誰知巨獸白澤輕笑:“不好找?你看看你的腳下。”
胡大聞言看向腳下,隨後渾身一僵。
他腳邊是老閉還熱乎的屍體,胡大的兩顆門齒脫落掉進了老閉屍體破損的前額。
在老閉塗滿鯥獸血的前額,像是種子一般生根發芽,並且……迅速繁殖。
在胡大和巨獸一問一答的功夫裡,小米粒似的牙齒已經止不住地從老閉前額傷口溢出。
小小粒,會呼吸般蠕動,乍一看像是一捧活蛆。
胡大踉蹌跌坐在地。
白澤巨獸金瞳很感興趣的觀看著胡大身上的情緒:“鯥獸,冬死而夏複生,其血肉可續骨生肌,可使亦髯發複黑,齒落更萌。”
理論而言,胡大隻認得那麼幾個字,他是聽不懂這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