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豬崽”,不是“瘦馬”,不是“金絲雀”,也不是“看門狗”!
我不是畜生!
即使看不見,我也還是個人......
外界的光感正在迅速消失。
不是關燈,是褪色......
整個世界的輪廓、明暗、色彩,都在迅速剝離、流失。
最後殘留的,隻有粘稠的血色和發爛發臭的黑色......
世界的聲音,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
溫熱的液體源源不斷地從兩個眼眶裡湧出來,流過臉頰,滴落在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音,嗒...嗒......
粗重的呼吸,挪動的腳步,遠處的狗吠,風吹過破窗的嗚咽......
以前聽不見的聲音像潮水般湧進耳朵,不停回蕩。
“真他媽有種!”葛爺的聲音響起,“把她弄到後麵去,隨便包一下,彆讓她死了。
過兩天,帶出去‘跪街’!”
我顫抖著,哀嚎著,被粗暴地拖走。
眼睛火燒火燎,然後是麻木的劇痛,還有溫涼液體不斷流出的怪異感覺。
我看不見了,但我知道,我臉上一定留下了兩道難看的疤,像兩條扭曲的蜈蚣,爬在曾經“漂亮”的地方。
越惡心越好,越難看越好!
最好是任誰看了都會嫌棄,都會作嘔!
這樣我就“安全”了。
如果還有哪個不長眼的看上我,那我也隻好拉著他一起去死了!
瞎了真挺好的,至少我“自由”了。
自由地困在這具怕死的身體裡,自由地沉入紅黑交織的噩夢裡,自由地......
那年我應該是十五歲,大概吧......
十五歲那年的夏天,我瞎了眼。
雖然沒走出地獄,但是走出了囚牢,站在了陽光下。
那天的天氣應該很好,不過我看不見。
我決定把這一天當作我的生日,重獲新生的日子。
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裡,我趴在最臟的街角,對著過往那些或冷漠或偽善的“人”,伸出乞討的碗。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我什麼都看不見,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幫幫我吧......”
我從早到晚重複著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直到嗓子啞到沒有聲音。
耳邊響起硬幣掉進碗裡的“叮鈴哐啷”,擠出笑容說句“謝謝,好人有好報!”
好人有好報?話是這麼說,但你彆真信啊!假的!
可不是睜眼說瞎話,我親眼看見的。
我這輩子見過的好人不多,都沒有好報。
雖然眼睛瞎了,但我可能看得更清楚了......
看不見樹葉的顏色,但能“看”見季節。
太陽烤在背上,粘膩滾燙的汗浸濕了本就發餿的衣服,又被曬乾,留下一層發硬的殼,這是夏天。
無數根冰冷的針,從四麵八方紮進裸露的皮膚,風一吹,針就變成了生鏽的小刀刮著骨頭,這是冬天。
看不見人的臉,但能“看”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