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和沐子晴並肩站在金陵市區裡的一座人行天橋上。
除夕夜的寒意裹挾著細雪,從漆黑的夜空無聲飄落。
不渝將半張臉埋進厚厚的圍巾裡,雙手插在褲袋中。
沐子晴瘦削的手臂正擱在冰冷的石製欄杆上。
寬大的針織帽簷下,一雙空洞的眼睛正失焦地望著橋下的車流。
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和帽子上,也落在不渝的睫毛與圍巾上,久久不化。
橋麵上,帶著年貨匆匆歸家的行人、嬉笑打鬨著奔向溫暖目的地的情侶,與他們擦肩而過。
那份屬於除夕的熱鬨與喜慶,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絲毫無法滲入兩人之間那片冰冷而沉重的沉默裡。
隻有雪花不斷落下,將路燈的光暈切割得支離破碎,讓這個本該團聚的夜晚,顯得格外漫長淒涼。
“很冷嗎?”沐子晴的聲音很輕,幾乎被淹沒在橋下的車流裡。
“……嗯。”不渝低聲應道。
一口白霧從他圍巾上方嗬出,在寒冷的空氣中緩緩散開。
“這樣啊...”沐子晴的眸光有些失神,“可惜……我的身體,已經感覺不到這種冷了。”
不渝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說道:“說吧,你特地來金陵找我,到底想說些什麼?”
沐子晴很輕地吸了口氣。
那氣息細微得像是歎息,又像是在積攢最後一點力氣。
停頓良久,她才帶著濃重的倦意緩緩開口:
“自從確診絕症後,我曾拚了命地想要抓住一切希望。”
“我動用了所有人脈,跑遍了能找到的最好醫院。從帝都的權威醫生,到國外的專家……”
“每一次,我都抱著‘這次一定不一樣’的念頭走進去。”
“可每一次,他們看完我的檢查報告,都隻是沉默,然後輕輕搖頭。”
“沒有一個人敢對我說‘能治’……”
“直到最後一家醫院的主任把病曆遞還給我,無奈歎息的那一刻,我才真的相信,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說到這時,沐子晴將臉埋進了臂彎裡。
“我不甘心,我還沒好好看過這個世界,沒真正愛過一個人,沒實現過任何夢想……為什麼偏偏是我?”
“白天我在家人麵前強顏歡笑,夜裡捂著被子哭到喘不過氣。可眼淚改變不了任何事。”
“後來,我的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掉,剩下的也全白了。”
“我看著鏡子裡那個憔悴又陌生的人,忽然覺得……也許我該換條路了。”
不渝始終低著頭。
沉默像一層厚重的冰殼,將他所有的言語都封在了喉間。
沐子晴嘴角動了動,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她垂著眼,聲音裡摻了幾分自嘲的澀意:“以前我從不信命,也不信神佛。”
“可當所有現實的路徑都走不通時,人就會想抓住任何一點虛無縹緲的可能。”
“後來,我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去了一座道觀,觀裡的大師看了我的情況,坦言他也無力回天。”
“但他告訴我,若能在有限的時間裡,找到命中注定能了卻我心結的那個人,或許……走的時候就能少些遺憾。”
“而他說,我要找的那個命定之人,就在魔都。”
聽到這裡,不渝終於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蒼白的側臉上:
“……所以,這就是你遠赴千裡也要從帝都來到魔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