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裡沒有明顯的分區,但是能看出越靠近城牆和海岸的越清貧,越靠近城中行宮的房屋就越繁華,據說本地被封給了一位公爵,有傳言說附近的某個地方就藏著一支驍勇的軍隊,每隔一段時間能看見身披鐵甲的騎士到城裡來,每次來都要帶走流水般的美酒和堆積如山的麵包烤肉。
因為這些有趣的事情,武竣也就在這裡多留了幾天。
如果要說什麼遊山玩水,那這座港口城市顯然是欠缺了些,但是在這會兒,它已經很壯觀了,碼頭上有能夠穿過地中海的大船,有一些小船能夠繞著海岸線去和其他的大城市交流,川流不息的漁船為這裡帶來數不儘的魚類,每當漁船返回卸貨時,一網一網的的魚在陰沉沉的天氣下仍然銀光閃閃。
這裡的貴族與富商階級顯然是開放又排外的,他們克製守禮,往來間宴會與交際循規蹈矩,不是武竣這樣初來乍到的異鄉人能夠插足;而世俗意義上的中產階級,也就是比普通民眾稍微有檔次些卻不夠高貴或富有的階層,武竣在了解後遺憾地發現他們竟然不讀書。
他在這裡了解到了路上不曾知道的更多事情,比如說大陸上正蔓延的宗教,被這裡牢牢地擋在了外麵,但是國策中卻已經定下了許多條律,保證了民生。
事實上,宗教雖然為後世所弊病,但正是宗教在愚昧蠻荒的年代,保住了文明的星火,雖然因為種種原因而僵化腐敗,但是宗教會撫育無依無靠的孩童,傳播文字與思想,鑽研各種方法,他們會教習文字,會釀酒耕田,會指引人們日常生活,在一些上流社會的活動中,還會充當中介、司儀等職責,並不隻是一心用聖經來束縛人們的醜惡教徒。
武竣認為宗教衰敗的本質是因為他們在思想僵化後阻礙了人們追求科學進步,以可怕的迫害來對待,又因為與君權對立,因為君王的權力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膨大,所以最終招來打壓。
這其中孰對孰錯,不如說是為利益來來去去,到最後一切陳腐的被掃進曆史的故紙堆裡。
而這裡不存在宗教,總要有些寄托,因此便有了他當初在法師的書房裡看到的那一套手稿,是勸諫帝王應當如何,將領與官員該如何行事的叢書,由法師在離去前主編,又有數名賢者襄助,最後各級官員的指點叢書細致到日常禮儀、辦公理事,無一不細。
書中更有專門規定了許多關於教育與慈善的事情,包括遇到瘟疫應當將病人與健康人隔離,由醫者與侍者照顧直至痊愈或不幸病亡;病死的人要焚燒下葬,壽終正寢的人也要注意不應當被蛇蟲鼠蟻啃噬;對待沒有親人又無法自力更生的孤兒應當由政府哺育,更要教會他們各種技能,不能讓他們以後無所事事……
這樣細致的寫法,先進超乎時代,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在小鎮沒法了解什麼,在這裡武竣就知道,這套叢書是會按等級配發到各個城市各個小鎮的,是上任後的標配工具書,就連國王和太子都有厚厚的兩大本隨時參閱,其中雖然不能囊括所有事情,卻把日常職責講述得清楚,更有事例作為參照,可以說是事無巨細。
這樣的舉止比其他的任務者都要大膽,可是想想這樣的小島如何艱難,就又明白過來當事人的苦心,這樣一來抹去了文明從野蠻中離開的艱難拉扯,抹去了本該數百年落後的無奈與屈辱。
不至於破壞世界文明的發展進程,卻一舉抹消了小島上陰雨連綿數百年的苦痛與壓抑。
心裡讚歎一句,武竣卻沒有往外說,這也是要守口如瓶的事情,一路上的見聞再好,分享的時候也要切記不能多嘴多舌,給自己給彆人招來禍患。
論壇裡大陸上的局勢已經又變了變,女大公到女王,再收刀入鞘,原是逼不得已的反抗,可是後頭就有人說何至於亡國滅種——那還是她留下了敵人全家老小,隻是軟禁在一個地方,並沒有殺光,五歲以上的男人砍了頭,其餘的婦人幼童甚至隻是幽閉在一處。
那些外頭來的話,是不管對方先前如何因為結親不成的人挑撥就暗中下殺手的,隻有實打實的武力震懾,才能讓他們扯起那張文明的麵皮。
武竣卻再沒和她主動交流過後來的事情,隻是看她講述一些簡略但真實的情況,那些遙遠的刀光劍影都藏進了文字,安安靜靜地收斂起來,可是哪個任務者猜不到,這背後又有多少的艱難。
在港口城市,即使沒有社交,這個時代又缺少娛樂,但也是有趣的,武竣頭幾日流連於靠近碼頭的餐館和酒館,喝醉了麥酒的水手在那裡胡咧咧,新捕撈上來的魚被燉成一鍋味道原始的湯,偶爾有些奢侈的,就是用油煎了清理乾淨的小魚,調料隻有鹽。
出海捕撈,除了魚,就隻有一些貝殼類和小蝦,那些龍蝦螃蟹,本來就捕撈不多還全給扔了,據說內陸的河裡有貽貝,隻是那些貽貝價格偏高,因為可能存在珍珠,就要額外多加一筆錢,儘管走南闖北的水手說那些珍珠都很小也不圓潤,比外來的要差很多,也很少能夠開出來。
一些好一點的酒館,提供的酒就不隻有果子釀的酒醋和最常見的麥酒,他們還有些蜂蜜酒以及下等的葡萄酒,據說最好的葡萄酒都在貴族的莊園裡,而且本土的不佳,海對麵的酒才算上品。
這些食物雖然是這個時代的上等,比起平民吃的麵包、糊糊要豐富很多,但是在武竣看來還是很粗鄙。
他上個世界接觸到的畢竟算近代的頂峰,又不曾被戰爭摧毀飲食文化,那時候囤的東西才是發展到了最好的時候,不像這會兒很多東西都還古老,就連法師這樣的無冕之王,他都喝不到本土產的上號葡萄酒,炸魚倒是已經可以吃到了。
他拿來下酒的,更多還是這些餐館酒館裡的傳聞,比如某個穿戴一新的男人,講述他那在伯爵府上當高級女仆的叔叔的表妹的丈夫的姑姑的侄孫女說給親戚們的貴族香豔八卦,喝醉了的男人們根本存不住話,海上的見聞和市井的家長裡短都一股腦兒倒出來,再談談國王的政策和貴族老爺的雄心壯誌,哪個地方處決了一個壞人,哪個地方又新發明了什麼,什麼都敢說也敢聊。
然而直到他離開這個城市,終究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隻是些家長裡短,或許有某些人家不能傳出去的秘聞,但都是風一吹就散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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