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老夫人的壽辰並未大操大辦,隻在小範圍內邀請了寥寥幾位以前的舊識。
然而,宴席未開,門房卻來報,信陽縣令夫人、縣丞夫人以及主簿夫人聯袂而至,還各自帶著自己的兒女,說是聽聞老夫人壽辰,特來賀喜。
老太爺聞言,眉頭立刻緊鎖,麵色沉了下來。
他致仕後最厭與地方官員牽扯,請帖都未發,這些人不請自來,實在惹人不快。
他當即就想讓管家婉言送客。
“且慢。”老夫人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稍安勿躁。她們隻是內眷前來,夫君並未出麵,帶的也是小輩,打著賀壽的幌子,算不上官場應酬。
今日好歹是我生辰,來者是客,若直接趕人,反倒顯得我們鐘離家不近人情,平白落了話柄。讓她們進來吧,無非是多擺幾副碗筷的事。”
老太爺哼了一聲,終究沒再反對,隻是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三位夫人被請了進來,言笑晏晏,賀禮奉上,話語間滿是奉承。
她們身後跟著的幾位年輕公子和小姐,大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俱是打扮得體,舉止斯文。
一番祝賀寒暄後,三位夫人順勢將自家兒女引至身前。
“老夫人福壽安康,這是犬子玉衡和小女婉兒,快給老夫人行禮。”知縣夫人推了推身邊一個穿著鵝黃衣裙、模樣乖巧的少女。
少女依言行禮,臉頰微微泛紅。
縣丞夫人和主簿夫人也忙不迭地讓自家孩子上前見禮。
另兩位小姐,一個著粉衣,低眉順眼;一個穿水綠,年紀稍小些,臉上還帶著點被母親強拉來的不情願,但在母親警告的眼神下,也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老夫人麵容慈祥,一一應了,目光在這些年輕臉龐上輕輕掃過,心中了然。
她不動聲色地笑著,讓丫鬟給幾位小姐公子看座,上茶點。
三位夫人見老夫人態度和煦,心下稍安,話也更多了起來,言語間不免旁敲側擊,誇讚自家孩子如何用功讀書、如何仰慕老太傅學問。
恰在此時,廳外傳來了腳步聲,夾雜著少年清朗又帶著點急切的聲音:“祖母!孫兒來遲了!”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鐘離玨一身簇新的寶藍色錦袍,襯得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眉眼間帶著少年人獨有的飛揚神采,急匆匆地邁入門檻。
而他身後半步,跟著一位身著淺碧色衣裙的少女。
那少女一出現,仿佛將門外清雅的秋光也帶了進來。
她身姿纖細,肌膚勝雪,眉眼精致得如同畫中仙子,她並未刻意打扮,通身上下隻一支簡單的銀簪束發,衣裙亦是素淨的淺碧色,並無繁複繡紋。
然而行止間自帶一段清貴氣度,仿佛將門外疏朗的秋光也悄然帶了進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廳內原本言笑晏晏的氣氛有片刻的凝滯。
那三位夫人及其子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全都聚焦在了雲洛曦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驚訝,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審視。
在這偏遠鄉縣,何曾見過這般容貌氣度的女子?
知縣千金趙婉兒和縣丞家的女兒目光在雲洛曦臉上掃過,心中驚訝非常,主簿家的小姐則直接看呆了眼。
三位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疑惑,看這通身的氣派,絕非尋常鄉紳之女,可又從未在本地官眷圈子裡見過。
前不久才見過雲洛曦的趙玉衡,再次看見這張臉還是覺得十分驚豔。
因著之前那事他今日本是不想來的,但父母強迫,他不得不聽,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見到她。
鐘離玨幾個大跨步走到老夫人麵前,規矩地行了一禮,然後立刻側身,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雲洛曦,語氣是掩不住的殷勤與熟稔,“祖母,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雲姑娘!雲姑娘,這位就是我祖母。”
雲洛曦上前一步,姿態優雅地斂衽一禮,聲音清泠如玉石相擊:“雲氏洛曦,恭祝老夫人鬆柏長青,康樂順遂。”
果然是她記憶中那個小丫頭。
老夫人早在她進來時便將人打量了個仔細,心中暗暗點頭。
幾年不見,這小丫頭出落得越發標致,通身的氣度非但沒被鄉野磨去,反倒沉澱出一種更從容的韻致,像一塊被細心溫養的美玉,光華內蘊。
姿態優雅從容,不見絲毫局促,那聲調氣韻,分明是久居富貴、見慣場麵的做派。
知縣夫人等人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好孩子,快起來。”老夫人笑容真切了幾分,“玨兒時常念叨你,今日總算見著了。果然是個靈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