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再看任何人,轉身,裙擺劃過一個輕微的弧度,朝著人群外走去。
村民們下意識地為她讓開一條路。
鐘離玨站在路的儘頭,心臟砰砰狂跳,看著那個纖細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日光在她身後鍍上一層光暈,她明明說著最“離經叛道”的話,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披著一層聖潔的光。
她不僅容貌絕世,心思玲瓏,更有一種他從未在彆的女子身上見過的、敢於直麵荒謬並揮刀斬破的勇氣和智慧。
她那麼好……
好到他覺得,自己那些因為功課繁重而生出的抱怨和退縮,簡直是卑劣又可笑。
雲洛曦走到他麵前,停下腳步,抬眼看他:“你怎麼在這裡?”
鐘離玨猛地回神,臉頰發燙,支吾道:“我…我出來…散散心…恰巧路過。”
他不敢說自己是因為想她想得受不了才跑出來的。
雲洛曦“哦”了一聲,並沒深究,隻道:“熱鬨看完了,該回去了。”
“我送你!”鐘離玨立刻道。
雲母剛想上前,被周秀娘攔住了。
“這……”
“娘,我們跟在身後就行,沒事的。”
兩人並肩朝雲家走去,一路沉默。
鐘離玨心潮澎湃,有無數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快到雲家院門時,他忽然低聲道:“雲姑娘,你剛才…說得真好。”
雲洛曦側眸看他一眼,“不過是幾句實話罷了。怎麼,你不覺得那話很傷害男人的自尊心嗎?”
自尊心是什麼他不知道,可是他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
鐘離玨幾乎是立刻搖頭,眼神清亮,語氣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怎麼會?你說的明明是正理!是那些人自己糊塗,被那套歪理箍住了腦子!
男人女人,本就是相輔相成,各有各的用處,硬要分個高低貴賤,甚至因此逼人性命,才是真正可笑、可鄙!”
他頓了頓,搜腸刮肚,覺得“厲害”二字遠不足以形容他方才心中的震撼與欽佩,卻又找不出更合適的詞。
“你做的很好!”
少年俊朗的臉上泛著薄紅,不知是跑的,還是激動的,那雙總是帶著幾分跳脫不羈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裡麵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還有毫不掩飾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傾慕。
他攥緊了拳,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他想做點什麼。
不是為了討好她,而是覺得,她看到的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他現在或許改變不了所有人的想法,但至少,能否讓這片她生活的土地,變得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比如,讓女娃也能讀書明理?
雖然這想法在此地看來驚世駭俗,但……萬一呢?
雲家小院的晚飯桌上,氣氛與往日有些不同。
簡單的四菜一湯:一碟清炒蔬菜,一碗蘿卜燉骨頭湯,一盆土豆燉雞,還有一盤金黃的炒雞蛋,顯然是趙於鶯特意為今日“受了驚”又“費了神”的女兒加的菜。
飯菜的熱氣氤氳著,卻一時無人動筷。
雲母趙於鶯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小女兒身上,周秀娘也悄悄打量著雲洛曦,眼神裡比平日多了幾分真切的欽佩。
雲劍和雲硯更是如此,兩人看著自家妹妹,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她。
雲洛曦被這幾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飯菜要涼了。再看下去,能看出朵花來?”
趙於鶯率先回過神,連忙拿起筷子,給雲洛曦夾了一大塊炒雞蛋:“對對對,快吃飯!曦曦今天累壞了吧?多吃點,補補精神。”
那雞蛋炒得極嫩,油光潤澤,顯然是很舍得放油。
周秀娘也笑著盛了碗湯放到雲洛曦麵前:“是啊,小妹今天真是……讓嫂子開了眼界。喝口熱湯暖暖。”
雲劍撓了撓頭,憨厚的臉上滿是感慨:“小妹,大哥今天真是……真是沒想到。你那些話,咋想到的?太厲害了!把那柳婆子懟得,臉都綠了!”
他學著柳婆子當時噎住的樣子,逗得周秀娘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雲硯嘴角含著溫和的笑意,接口道:“確實。句句在理,又讓人無法反駁。尤其是用‘養雞’來比喻,通俗易懂,卻又一針見血。我和大哥當時隻顧著攔人,腦子都是懵的,完全沒想到還能這樣講道理。”
“厲害什麼?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真要論厲害,是大哥和三哥反應快,若不是你們及時扯了衣服墊著,那人真撞上去,現在就不是坐在這裡吃飯,而是該準備去柳家吃席了。”
她頓了頓,微微蹙眉,“那一下力道不小,大哥、三哥,你們胳膊沒事吧?有沒有拉傷?”
雲劍愣了一下,下意識活動了一下手臂,嘿嘿一笑:“沒事!你大哥我力氣大著呢!那點勁兒,小意思!”
雲硯也微笑著搖頭:“無礙的。當時情急,也沒覺得用了多大力氣。多虧了你機靈,要不然,她肯定撞樹上了。”
要不是小妹出的法子,他們兩個大男人確實不好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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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跳躍下,一家人圍坐在簡陋的飯桌旁,說著最平常的家常話,討論著白日裡驚心動魄的糾紛,語氣漸漸放鬆下來。
窗外秋風漸起,吹得窗紙噗噗作響,屋內卻暖意融融。
粗瓷碗盞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就著骨頭湯的熱氣,一家人終於安心地吃起了這頓遲來的晚飯。
“娘,大哥,大嫂,三哥,我有話想跟你們說,”雲洛曦突然開口,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怎麼了閨女?”雲母聞言,放下手中的碗,脊背挺直。
其他三人也好奇地望著她。
“就是之前跟你們說過的那件事。爹爹和幾個哥哥打獵本事不錯,可並不是每次都那麼幸運。這次二哥受傷就是一個提醒。明知道這是一件危險的事情,那我們就應該及早規避,另謀安穩的長遠生計。”
“這次,多虧了鐘離玨,不然二哥的腿……誰也不能保證下次不會出現類似的事。我希望家裡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這話說到了趙於鶯的心坎上,每次他們進山,她的心都提著,吃不好睡不著。
在沒遇到危機之前,人們會想象,卻又會潛意識否定,覺得厄運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可一旦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那種後怕足以擊垮最堅強的神經。雲蕭這次重傷,徹底撕開了那道口子,讓人直麵生死。
雲劍和雲硯也沉默下來,臉上的輕鬆神色褪去,變得凝重。他們比誰都清楚山林裡的危險,每一次收獲都可能伴隨著風險。
“小妹,你的意思我們都懂。”雲劍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無奈,“可除了打獵和種那幾畝薄田,我們還能做什麼?咱們莊稼人,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哥說得對。”雲硯接口,語氣溫和卻現實,“打獵雖險,但來錢快,能貼補家用,讓日子好過些。你說的做生意,我們實在一竅不通。”
“沒有什麼是一開始就會的,就像你們打獵的本事,不也是跟著爹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