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玨深吸一口氣,走到樹下,對著正在休息的祖父祖母鄭重一揖。
“祖父,祖母,孫兒……孫兒想儘快與雲家洛曦姑娘定親。”他聲音微緊,明顯有些緊張,“院試已過,孫兒僥幸得中,未曾懈怠。明年春闈,孫兒必當全力以赴,爭那杏榜題名。但……但孫兒想先與雲姑娘定下名分,求祖父祖母成全!”
老太傅與老夫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老夫人眼底帶著笑意,語氣卻故意慢悠悠的:“哦?這般急切?可是怕那雲家丫頭被人搶了去?我瞧著,上門提親的媒人可快把她家門檻踏平了。”
鐘離玨耳根一紅,卻梗著脖子:“孫兒……孫兒隻是覺得,既已立下約定,如今也算略有小成,當有所表示,以示誠意。且定了親,孫兒前往京城備考,心中亦能更安穩些。”
最重要的是,定了親,他就能名正言順地讓她等他,彆人也不能再覬覦。
老太傅哼了一聲,上下掃了孫子一眼:“你倒是會算計。罷了,雲家那丫頭,聰慧明理,是個好的。你既有此心,我便豁出這張老臉,去與你雲伯父雲伯母說道說道。”
鐘離玨大喜過望,又是一揖到底:“多謝祖父!多謝祖母!”
兩日後,鐘離老太傅親自帶著重禮上門提親,態度懇切,給足了雲家麵子。
雲青山和趙於鶯雖不舍女兒早早定下,但見鐘離玨少年英才,前程似錦,對女兒又是一片赤誠,老太傅親自出麵,足見重視,便也應下了這樁婚事。
訂婚宴辦得並不張揚,隻兩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飯,換了庚帖,下了定禮。
鐘離玨隻覺得腳下發飄,仿佛踩在雲端,周遭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他下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份剛剛交換的定親信物,唇角那抹笑意無論如何也壓製不住,幾乎要咧到耳根,眼神亮得驚人,時不時便飄向身旁的雲洛曦。
雲洛曦倒是依舊從容,隻是在那熾熱得幾乎要實質化的目光注視下,耳尖也難免染上些許不易察覺的薄紅。
她側過頭,瞪了鐘離玨一眼。
兩人尋了處僻靜的廊下站著,晚風帶著涼意,吹散了席間的喧囂,也吹得人心頭微顫。
“雲姑娘……”鐘離玨開口,聲音因激動而更顯沙啞,“我……我真的很高興。”
雲洛曦歪了歪頭,“看出來了。”
鐘離玨嘿嘿笑著,那笑聲因處在變聲期末尾,帶著點不甚圓潤的沙啞和偶爾不受控製的粗嘎,在靜謐的廊下顯得格外突兀。
他自己渾然未覺,依舊沉浸在巨大的喜悅裡,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雲洛曦,還想再說些什麼表露心跡的話。
看他這呆瓜樣,雲洛曦突然很想逗他。
她似嫌棄般微蹙起眉,抬手用指尖輕輕揉了揉耳朵,“彆笑了,聲音難聽。”
“……”鐘離玨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唇,喉結緊張地滾動了一下。
“是有點難聽,大家都這麼說,你等等,我調整一下,咳咳……”他連忙清了清嗓子。
隻是正處變聲期得少年,無論怎麼調整,都是一副公鴨嗓,他急得快哭了。
雲洛曦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眼巴巴地望著她,像是做錯了事的大型犬,想說話又不敢,隻能用眼神無聲地傳遞著歉意和討好。
廊下一時靜默,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你想說什麼?”
鐘離玨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連忙擺手,示意自己聲音難聽,怕吵到她,惹她不快。
雲洛曦眉梢微挑,向前逼近了一小步,仰頭看著他:“若是我說不想聽你說話,你是不是打算從此在我麵前就當個啞巴?”
鐘離玨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重重地點了點頭。在他心裡,她的喜惡就是最高指令,哪怕讓他立刻閉嘴一輩子,他大概也會忍著。
“那我若叫你說話呢?”雲洛曦又問,語氣裡帶上了一點玩味,“你是不是立刻就會照做?”
鐘離玨這次用力點頭,沒有任何猶豫。
雲洛曦不再說話了,隻是用那雙琥珀色眸子瞧著他,唇角含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等待什麼。
鐘離玨與她目光相接,先是茫然,隨即像是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幾乎是立刻開口,聲音依舊帶著少年變聲期特有的沙啞,“雲姑娘,你讓我說我就說,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我都聽你的!”
這話說得又快又急,像是生怕晚上一秒就會讓她誤會。
雲洛曦看著他這副恨不得把一顆心掏出來捧給她看的模樣,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那笑聲極輕,卻像春風拂過冰麵,瞬間融化了方才那點故作嚴肅的氣氛。
她抬手,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語氣慵懶,帶著幾分調侃:“鐘離玨,你怎麼這麼聽話?我讓你說就說,讓你停就停,半點脾氣都沒有。你的自尊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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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隔著衣料,仿佛帶著微弱的電流,點得鐘離玨心口發麻,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嬌顏,看著她眼中流轉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微光,隻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湧,臉頰燙得驚人。
然而,麵對她近乎刁難的問題,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和窘迫。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迎上她的視線,那雙總是明亮飛揚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近乎虔誠的認真和熾熱。
“因為是你啊。”
“隻有你。”
“我自尊心很強的,隻是在你麵前不需要。”他聲音沙啞,卻字句清晰。
“你笑一笑,我便覺得晴空萬裡,日月同輝;你蹙一蹙眉,我便覺得心頭壓了巨石,喘不過氣。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會往西,不是因為我沒有脾氣、沒有自尊,而是因為……”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低沉,,“那所謂的自尊和脾氣,與讓你開心比起來,一文不值。”
“隻要能讓你多看我一眼,多對我笑一笑,彆說隻是聽話,便是讓我立刻去殺人,我也心甘情願,絕不猶豫。”
廊下的風似乎都靜止了,隻有少年真摯滾燙的話語在輕輕回蕩,敲擊著人的耳膜,也敲擊著心弦。
雲洛曦看著他,看著他因激動而泛紅的眼眶,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濃烈愛意,心臟仿佛被這過於直白熾熱的情感燙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彆開視線,語氣依舊帶著點慣有的驕矜,“……傻氣。”
雖是嫌棄的話語,但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卻落入了鐘離玨眼裡。
他傻乎乎地笑著,用力點頭:“嗯!我傻!雲姑娘說得對!”
隻要她高興,說他是什麼他都認。
雲洛曦瞥見他這副模樣,終於徹底破功,無奈地搖了搖頭,唇角彎起的弧度卻再也壓不下去了。
真是個……傻子。
“瞧你這點出息。不過是定親,就開心成這樣,若是日後真金榜題名,打馬遊街,你還不得當場暈過去?”
“暈了也得醒過來,不然怎麼看見雲姑娘為我驕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