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秀蓮應了一聲,彎腰去撿地上的麻繩。恰巧葉晨也俯身去拿,兩人的手在粗糙的麻繩上碰了個正著。賀秀蓮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耳根瞬間紅透。
葉晨淡然一笑,從地上撿起繩子遞過去,然後說道:
“給。”
賀秀蓮低頭接過,手指絞著繩頭,聲音細如蚊呐:
“謝、謝謝……”
賀秀蓮隻覺得今天在葉晨麵前表現的好丟臉,平日裡咋咋呼呼的,這怎麼一見了他就扭捏的不行呢?唯恐在對方麵前失了分寸,自己這是對他有好感了吧?
陽光下,賀秀蓮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密的陰影,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葉晨注意到了她衣領處磨破的邊角,和袖口洗的發白的補丁,心裡微微一酸。
這姑娘是個過日子的好手,自己平日裡節衣縮食的。原世界裡她跟著孫少安嫁到孫家,為了討好對方的家人,用自己的嫁妝給全家每人做了身新衣裳,卻唯獨沒給自己做。可就是這片真心,孫少安對此的反應卻是“浪費這錢乾啥?”
想到這裡,葉晨心裡的火氣更大了,他從沒有過一刻這麼想捶一個人。都說孫少安是西北錘王,葉晨倒是想跟這個錘王較較真,看看到最後是誰把誰給捶死。
裝車進行的很快,車鬥漸漸壘起整齊的磚牆。這時賀耀宗走了過來,對著葉晨說道:
“葉師傅,車裝的差不多了,這是生產隊開的批條和介紹信,路上要是有人查,你就拿出來。”
“好嘞!”葉晨接過來,隨手塞進了上衣口袋。
賀耀宗這時搓了搓手,望向葉晨笑了笑,然後說道:
“葉師傅,你再順道捎我家秀蓮一段路唄?”
葉晨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瞥了眼賀秀蓮,然後問道:
“怎麼?秀蓮妹子也一起去?”
賀耀宗點了點頭,對著葉晨開口回道:
“閨女前些日子就念叨著要去縣裡的供銷社扯點布,今天也是趕巧了,正好順路。”
其實賀耀宗才是在鬼扯,他知道閨女對葉晨心有所屬。雖然他內心不看好這件事情,可是感情這種事堵不如疏,索性就讓孩子自己去碰一碰,這樣將來他也不會落埋怨。
賀耀宗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裡掏出了錢和布票,塞給了躲在自己身後的賀秀蓮。
葉晨心領神會,指了指駕駛座旁邊的位置,說道:
“那就坐這兒吧,路上顛,扶著點欄杆。”
賀秀蓮抿嘴點頭,臉頰飛起兩團紅暈。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拖拉機,坐在葉晨右側,中間隻隔了一掌寬的距離。柴油機的轟鳴聲中,她聞到了葉晨身上淡淡的機油味,混合著陽光曬過的氣息,莫名的讓人心安。
拖拉機“突突”地駛出村口,土路兩旁的玉米地沙沙作響,賀秀蓮雙手緊緊抓著座位邊緣,身子隨著顛簸輕輕搖晃。就在這時,一個坑窪讓她險些歪倒,葉晨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肩膀,關切道:
“當心!”
葉晨的手掌寬厚溫熱,賀秀蓮隻覺得被觸碰到的地方像燒起來一樣。她慌忙坐直,聲如細絲的呐呐回道:
“沒、沒事兒……”
葉晨收回手,目光掠過她通紅的耳尖,眼底浮現出一抹溫柔。他故意放慢了車速,讓顛簸減輕些。風吹起賀秀蓮的碎發,發絲拂過他的手臂,癢癢的,像羽毛輕掃。
路上偶爾有社員經過,賀秀蓮總是下意識的低頭,生怕被人看出她的小心思。孰不知就是她這樣的鴕鳥舉動,才容易被人傳閒話。
葉晨則表現的落落大方,他坦然的跟人打招呼:
“王嬸,下地啊?”
“李叔,今年麥子長得不錯啊,能有個好收成。”
賀秀蓮偷偷抬眼看向葉晨,隻見他側臉輪廓分明,下頜線堅毅,喉結隨著說話上下滾動。她忽然想起了村裡姑娘們私下傳的閒話,隊裡開拖拉機的後生長得可英俊了。
當時賀秀蓮不以為然,沒太當回事兒。直到今天第一次見到葉晨,她才知道那些人所言非虛,她看的都快要長在眼睛裡拔不出來了。
轉過一道土坡,遠處傳來潺潺水聲。葉晨停下車:
“歇會兒吧,給機器降降溫。”
他跳下車,從座下拿出水壺,遞給賀秀蓮:
“喝點水。”
賀秀蓮接過,小口抿著。水壺口還殘留著對方的氣息,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葉晨靠在車邊,望著遠處的山巒,狀似隨意地問道:
“秀蓮,去縣裡買什麼布啊?”
“想給爹做件新褂子……”賀秀蓮聲音輕柔,“再扯點藍布,納鞋底用。”
葉晨點點頭,忽然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紙包:
“給,供銷社新來的水果糖,嘗嘗。”
賀秀蓮愣住了,紙包裡躺著兩顆晶瑩的橘子糖,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這種稀罕物,她隻有過年時才舍得買一兩顆。
“這……太貴重了……”她猶豫著。
葉晨直接塞進她手心:“拿著吧,我不愛吃甜的。”
他的指尖劃過她掌心,帶起一陣戰栗。賀秀蓮攥緊糖紙,甜香從指縫裡溢出來。她鼓起勇氣,剝開一顆含在嘴裡,甜蜜瞬間彌漫舌尖。
“甜嗎?”葉晨問。
賀秀蓮重重點頭,眼睛彎成月牙:“甜!”
陽光透過樹影斑駁地灑在兩人身上,拖拉機的引擎聲驚起幾隻麻雀。賀秀蓮偷偷把另一顆糖藏進衣兜,心想:這顆要留著,等晚上躲在被窩裡慢慢吃。
葉晨看著她的小動作,笑意更深。他轉身搖動拖拉機,聲音混在柴油機的轟鳴裡:
“坐穩了,咱們繼續走。”
賀秀蓮抓緊欄杆,風吹起她的衣角。橘子糖的甜味在唇齒間化開,一直甜到了心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