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也彆說了,回去趕緊準備準備。明兒個拿了錢,趕緊去踅摸牲口,彆耽誤了正事,這日子得往前奔!”
“嗯,往前奔!”
孫少平用力點了點頭,攥緊了拳頭,那筆沉重的巨款,此刻在他心裡,卻化作了沉甸甸的希望,孫家的路似乎又能往前走了。
買牲口的事,在金俊武和賀耀宗的最終點頭下,竟然出乎意料的順利解決了。孫家最終買了一頭正值壯年的騾子,加上一輛半舊的架子車幾乎花光了借來的那一千塊錢。但是看著拴在院門口,打著響鼻子,牲口孫家人心裡總算是踏實了不少。
孫少平礦上的活不能丟,那是家裡目前唯一穩定的進項。於是這拉磚的重擔就落在了父親孫玉厚和大姐夫王滿銀身上。
通過劉根民的接洽,孫佳翁婿倆很快與縣高中管後勤的負責人見了麵,簽了簡單的協議,定好了,開始拉磚的日子。
眼看著開工在即,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卻擺在了眼前。縣城距離雙水村幾十裡的路,一天根本不可能來回折騰,孫玉厚和王滿銀爺倆必須有個能在縣城落腳的地方,否則光路上耗的時間就能把這樁生意給拖垮。
孫少平趁著休息日,開始在縣城周邊打聽有沒有便宜出租的窯洞或者窩棚。他跑遍了城郊的幾個村子,問的口乾舌燥,不是價格太貴,就是人家不願意短租。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蹲在村口曬太陽的老漢給他指了個方向:
“喏,那邊山峁峁上,好像有孔破窯,以前有人住,後來好像閒下來了。不知道主家租不租,你去問問唄,我記得主家好像是姓侯。”
姓侯?孫少平心裡咯噔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但是此時他顧不上那麼多,順著老漢指的方向爬上了山坡。
果然,一口破敗的窯洞孤零零的立在山腰上。窯麵有些剝落,門窗歪斜,窯洞前的空地上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顯得格外荒涼。
孫玉厚硬著頭皮找到旁邊一戶人家,打聽這窯洞的主人,然而,得到的答案瞬間讓他僵在了原地。這窯洞果然是供銷社主任侯生才家的,也就是當初那個曾經誣陷他偷錢,差點毀了他一生的侯玉英的家。
命運仿佛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孫少平站在那孔破窯前,心裡麵五味雜陳。幾年前,在縣高中校長辦公室裡,被眾人指責,百口莫辯的屈辱和絕望瞬間湧上心頭,他幾乎想立刻轉身就走。
但是想到家裡那頭剛買的驢,想到父親和姐夫期盼的眼神,想到那一分錢一塊磚的運費,他的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挪不動。
最終孫少平咬了咬牙,還是打聽著找到了侯家現在住的地方。敲開門後,開門的正是曾經的老同學侯玉英。
幾年過去,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身材微微有些發福,臉上帶了點生活磨礪的痕跡。她看到門口站著的孫少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卻迅速閃過驚訝,尷尬,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愧疚,表情變得極其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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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少平,你有事?”侯玉英的聲音有些乾澀。
孫少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說明了來意。想租她家山腰上那孔閒置的破窯洞,給家裡拉磚的親人臨時落腳。
侯玉英聽著,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直視孫少平的眼睛。
時過境遷,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成家立業,侯玉英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被慣壞的孩子。內心深處,她比誰都清楚,當年自己那個荒唐的誣陷,對孫少平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那件事情像根刺兒,偶爾也會紮侯玉英一下。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有一天,孫少平會這樣找上門來,還是來求租她家的窯洞,氣氛霎時間尷尬的幾乎凝固。
侯玉英的母親聽到院外的動靜,從屋裡走出來,見到孫少平後,她臉色變了變。曾經去縣高中看望女兒時,她聽女兒念叨過這個人,也知道二人之間的陳年舊事。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侯玉英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抬起頭,目光快速掃過孫少平那身洗的發白的工作服和臉上的疲憊,低聲說道:
“那破窯好久沒人住了,漏風漏雨的,你們要是不嫌棄,自己修修就用吧。至於錢,一個月給兩塊錢就行,就當是幫著看房子了。”
一個月兩塊錢,這幾乎等於是白住!孫少平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曾經的老同學。
他看到侯玉英臉上那複雜的神情,有尷尬,有躲閃,似乎還有一絲想要彌補什麼的急切。侯玉英的母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女兒用眼神製止了。
孫少平是個聰明人,他瞬間明白了,這兩塊錢不是租金,更像是一種象征性的和解,一種笨拙的、試圖減輕內心愧疚的方式。他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忽然鬆了一些。沉默了片刻後,孫少平沒有拒絕這份帶著贖罪意味的“好意”。
“謝謝。”
孫少平乾澀地吐出兩個字,從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兩塊錢遞了過去,然後說道:
“這是這個月的。”
侯玉英飛快地接過錢,像燙手一般,胡亂塞進口袋,然後急忙從屋裡翻出一把生鏽的鑰匙,遞給了孫少平,說道:
“這是鑰匙,你們自己收拾吧。”
接下來侯玉英沒再說一句話,幾乎像是逃跑似的,轉身回了屋裡。孫少平握著那把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鑰匙,站在侯家門口,心情複雜難言。
仇恨似乎淡了些,但曾經的隔閡依然存在。隻是此刻,生存的壓力遠遠超過了個人恩怨。他轉身朝著山腰那孔破窯走去……
縣城裡拉磚的活計,遠比孫玉厚和王滿銀翁婿倆想象中更熬人。天不亮,爺倆就得套上騾子車,從山腰那頂破窯出發,趕到拐峁村的磚廠。
裝車是個力氣活兒,四百塊磚搬上搬下,一趟下來,孫玉厚的老腰就酸疼的直不起來,王滿銀更是被累的呲牙咧嘴,汗珠子砸在乾燥的黃土上,瞬間就洇開一個小坑。
然後就是漫長枯燥的拉運,騾子喘著粗氣,蹄聲噠噠,車輪壓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顛的人骨頭縫都疼。
從磚廠到縣高中工地,一來一回將近二十裡地,一天要跑到十趟以上,才能勉強掙到那四十多塊錢。
晌午頭,太陽毒辣辣地懸在頭頂,工地上其他拉磚的,有的掏出帶來的乾糧啃著,有的湊錢去附近的小攤買碗麵片湯。孫玉厚和王滿銀卻躲在驢車陰影裡,拿出從家裡帶來的黑麵饃饃,就著涼水,艱難的往下生咽。
那黑麵饃饃剌嗓子,吃多了肚脹,但是卻頂不了多少惡。更要命的是,他們帶的乾糧根本撐不了幾天。回家去取?彆鬨了,來回幾十裡路,耽誤一天就少賺一天的錢,他們舍不得。
第三天下午,王滿銀看著彆人碗裡飄著油花的麵湯,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忍不住對孫玉厚嘟囔:
“爸,咱……咱也去買點吃的吧?哪怕買個窩頭呢?這光啃饃饃,實在頂不住啊……”
孫玉厚瞪了他一眼,聲音沙啞卻嚴厲的嗬斥道:
“買?拿啥買?那每一分錢都是借來的!都是要還的!驢還要吃料呢!忍著!”
王滿銀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但眼裡全是委屈和饑餓帶來的綠光。
傍晚收工,兩人拖著快散架的身子,拉著同樣疲憊的驢往回走。路過縣城邊那個嘈雜的集市時,集市正散,滿地狼藉,菜葉、果皮、爛瓜瓤子丟得到處都是,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正在裡麵翻撿著。
孫玉厚看著那些被踩踏得不成樣子的爛菜葉,渾濁的眼睛愣了片刻,忽然停下了腳步,吞咽了一下口水,喃喃道:
“滿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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