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武惠良眼神渙散,雙頰凹陷,頭發淩亂不堪,言語間常常前言不搭後語,仿佛完全變了個人。隻是憑著往日的印象,下屬們尚未完全察覺他的異常。
他的痛苦源於對妻子愛得太過專一深沉。正因如此,當背叛發生時,他反而更難割舍這份感情。愛得越深,傷痛便越是刻骨銘心。
更不幸的是,他連痛苦都不能隨心所欲。作為部門的領導者,他每天必須處理繁重的工作,還要強顏歡笑,對不同的人做出恰當的表情。最折磨的是,他不得不參加各種熱鬨的場合——這是共青團工作不可或缺的部分。隻有每天下班後,走出機關大門,他才能將真實的情緒寫在臉上。通常他不再按時回家,而是像個孤魂野鬼,在城外暮色籠罩的山野間遊蕩。
這日黃昏,他又來到古塔山。這裡已被辟為公園,各處修建了涼亭,山後的水庫邊還停泊著幾條小船——這些都是在地官員田福軍倡導下修建的。武惠良沿著蜿蜒的山路,一直走到水庫邊。
天色漸暗,水庫四周杳無人跡。春日輕柔的晚風拂過他滾燙的臉頰。水波輕湧,發出細語般的聲響。不遠處,幾條遊船靜靜停泊在岸邊。
武惠良坐在枯草地上,點燃一支煙。望著黯淡的波光和朦朧的山色,他眼中含淚,喉頭哽咽。這時他才驚覺,自己已走到了人生的迷途。
過去無論在工作還是生活上,他都曾達到過令人振奮的高峰。特彆是美滿的家庭和熱烈的愛情,不僅給予他個人生活的滿足,更激勵他在事業上奮發進取。
他將永恒的愛寄托在麗麗身上,這才能夠心無旁騖地施展才華。可轉眼間,一切都如泡沫般破滅了。曾經堅信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精神的支柱開始搖搖欲墜。理想越是光輝,破滅後的絕望就越是深沉。
他不能接受麗麗的背叛。這就是所謂的新人類嗎?全是自欺欺人!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滿足私欲!人本質上是自私的,而他卻天真地相信他人,真是自作自受!
將煙頭摁滅在地上,他起身走向泊船處,向看船老人租了條小船,在暮色中獨自劃向湖心。
漫無目的地劃著船,往昔與麗麗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愛恨在胸中難解難分地交織。矛盾,無法調和的矛盾。他真想縱身躍入黑暗的湖水……
可是,為什麼要死呢?他還如此年輕,生活才剛剛開始。春天來了,漫山青翠,遍野黃花,萬物生機勃勃,憑什麼唯獨他要尋死?自己為何要為彆人的錯誤買單?是傻了嗎?
他閉上眼,用力劃著船,不自覺地哼唱起來: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
抹去滿臉淚水,睜開眼時,發現小船又回到了原處。是的,不過是在原地打轉。他麵對的,依然是冷酷無情的現實。
起風了,水波湧動,濤聲與林濤響成一片。武惠良奮力揮動雙臂,既是在與風浪搏鬥,又像是在與命運抗爭……直到晚上十一點,他才將船泊回岸邊,沿著土路摸索著走下古塔山,回到清冷的黃原街頭。
夜晚的街道行人稀疏,地上的燈火與天上的星月交織成一個迷離的世界。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家走,不知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此刻,他和麗麗都在硬著頭皮走各自的路,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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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家門,一股煙酒混雜的氣味撲麵而來。
麗麗也沒有睡,披散著頭發獨坐在小桌旁抽煙——這是她最近才染上的習慣。桌上還擺著一瓶烈性西鳳酒。
對他的歸來,她毫無反應,仰頭又灌下一杯酒。
武惠良默然坐下,隻覺滿心淒楚。幾天前,這個家還充滿溫馨和諧,此刻卻像廉價旅館般淩亂不堪。
亂的不是房間,是人心。
他默默地抽完一支煙,又接上一支。
麗麗站起身,從廚房取來一個酒杯放在他麵前,斟得滿滿當當。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她也乾了自己那杯。
兩人相對無言,隻有煙霧在燈光下繚繞,酒氣在房間裡彌漫。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此刻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當武惠良再次睜開眼,牆上的石英鐘已指向九點。他破天荒地遲到了。
深吸一口氣,他推門而出,騎上自行車趕往團地委。無論內心如何萬念俱灰,一旦踏入工作環境,他仍不由自主地像往日般投入忙碌。
第一個走進辦公室的是少兒部部長田潤葉,如今的田潤葉已是位乾練的乾部,樸素衣著襯著微燙的短發,身形較往日豐腴了些,臉頰重現久違的紅潤光澤。她將一份稿件輕放在辦公桌上:
“後天全區優秀少先隊員表彰會開幕式需要你講話。我擬了稿子,你看哪裡需要修改。”
武惠良茫然點頭,機械地翻動著稿紙。待潤葉離去,他再無心閱讀,托著下巴怔怔凝視光潔的棕紅色桌麵。
忽然間他心生感慨:潤葉與麗麗雖是同窗摯友,人生軌跡卻如此迥異。當年他與麗麗曾深深同情潤葉在感情上的坎坷,誰料時過境遷,曆經波折的潤葉反而重獲圓滿。而當初被潤葉豔羨的婚姻,如今已碎如瓦礫……
人生啊,永遠充滿不可預測的變數。沒有永恒的痛苦,亦無不變的幸福。生活如流水,時而平緩如鏡,時而曲折湍急。此刻,他竟開始羨慕那個斷腿的李向前了!
極度的痛苦催生出一個念頭:他渴望向潤葉傾吐滿腹苦水。人在絕境中總會渴望傾訴,但必須找到合適的對象。潤葉或許是最佳人選——她既是麗麗的舊友,又是共事多年的同事,更經曆過感情創傷,應該不會輕視他的遭遇。
雖然明知向異性訴苦是軟弱的表現,武惠良卻無法抑製這個衝動。這個決定竟讓他生出幾分力量,情緒也稍顯平複,就像溺水者突然發現救命稻草,暫時擺脫了譫妄迷亂。
下班後,他獨坐辦公室,全然不覺饑餓。恍惚間,仿佛看見潤葉就坐在對麵,靜靜聆聽他的訴說。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專注地思考這位下屬,確切地說,是第一次認真凝視麗麗之外的女性。
此刻浮現在他眼前的潤葉,每個特質都顯得那麼恰到好處。她樸素而不失清爽,聰慧而不失熱忱,懂得節製情感。
反觀麗麗,始終用浪漫主義主導生活——這對女子而言或許是危險的特質。活躍的分子注定難以穩定。人需要火焰溫暖,但火終會將人灼傷,甚至焚為灰燼。看啊,他終究被親愛的杜麗麗燒得遍體鱗傷。
當武惠良帶著滿身疲憊與掩飾不住的痛苦敲開李向前家的門時,夜色已深。潤葉和向前剛吃完晚飯,正並肩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節目裡模糊閃爍的畫麵。
“惠良?快進來。“潤葉有些意外地起身相迎,敏銳地察覺到這位老同學兼上司的神色不對。他眼裡的血絲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陰鬱,與平日裡那個乾練的團地官員判若兩人。
潤葉利落地轉身去給武惠良泡茶。李向前見狀,撐著拐杖沉穩地站起身,從小櫃子裡取出一盒帶過濾嘴的“大前門”香煙放在茶幾上,溫和地招呼道:
“惠良,坐沙發。你們聊。”
說完,他便自然地轉向臥室,順手將裡間的門輕輕帶上。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遲疑。
李向前太清楚了,惠良這個時間獨自來訪,定是有重要的工作或私事要與潤葉商談。他這個“閒人“在場,隻會讓談話不便。
自從二人重新在一起後,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察言觀色,更珍惜潤葉帶給他的這個家。他願意用一切方式維護妻子的社交空間,不讓她因自己而感到絲毫為難。
聽著裡間門合上的輕響,潤葉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將熱茶放在武惠良麵前的茶幾上,不由再次感念丈夫的體貼。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總是在這些細微處展現出驚人的敏銳與包容。他無時無刻不在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她的感受,用他特有的方式支撐著她的生活與工作。這份深沉的理解與尊重,是他們曆經磨難後好不容易重建的信任基石。
客廳裡隻剩下兩人。電視機已被潤葉調成了靜音,屏幕的光影無聲地跳動,映著武惠良憔悴的臉。他機械地端起茶杯,卻遲遲沒有喝,隻是任由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他的視線。
“潤葉……”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潤葉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她看得出,這個一向堅強的男人,此刻正被某種巨大的痛苦折磨著,而他選擇來到這裡,選擇向她傾訴,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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