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環顧四周,蒙誌遠的冷漠,柳青的抗拒,元老派的咄咄逼人,中立派的隔岸觀火……
她就像一艘突然失去了所有動力的船,孤零零地漂浮在充滿暗礁和風暴的海麵上,隨時可能被一個浪頭打翻,沉入海底。
那種熟悉的、憑借自身能力和盟友支持就能掌控局麵的自信,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她第一次在眾誠的會議上,感到如此的孤立無援,如此的……脆弱。冰冷的絕望,如同藤蔓,開始一點點纏繞上她的心臟。
會議室裡的喧囂、指責、質疑,仿佛在這一刻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蘇明玉站在那裡,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四肢冰冷,唯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而徒勞地跳動,撞擊著一種名為委屈的劇烈痛楚。
她也是直到今天,直到孫副總用那種揭露驚天秘密的語氣吼出來,才知道石天冬是鎏金集團的太子爺!這個認知像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劈得她頭暈目眩,大腦一片空白。
“食葷者”對她而言是什麼?
那不是精心計算的社交場,不是暗通款曲的秘密據點。那僅僅是她在這座冰冷城市、在眾誠這個無情鬥獸場裡,偶然發現的一處可以讓她短暫喘息的避風港!
她還記得第一次走進那裡,是被那與眾不同的店名和透過玻璃窗看到的、溫暖寧靜的氛圍所吸引。店裡的燈光總是調得恰到好處的昏黃,空氣中彌漫著食物最本真的香氣,混合著淡淡的、安神的草藥味。
石天冬那個人,話不多,甚至有些笨拙,但他對待食物的專注,以及那種不過分熱情也不刻意疏離的態度,讓她感到一種難得的放鬆。
在那裡,她不需要扮演殺伐決斷的蘇總,不需要算計每一個項目的得失,不需要提防來自四麵八方的明槍暗箭。
她可以隻是一個疲憊的食客,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吃一頓用心烹製的飯菜,發一會兒呆,讓被工作和家庭糾紛撕扯得千瘡百孔的神經,得到片刻的修複。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她視為心靈慰藉的私人角落,這個她唯一可以卸下盔甲的地方,竟然隱藏著如此驚人的背景!
更沒有想到,這純粹的、私人的選擇,會在此刻,被扭曲成如此不堪的、指向她職業道德和個人品行的利刃!
憑什麼?!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說的委屈和荒謬感,如同海嘯般衝垮了她試圖維持的鎮定。她想大聲呐喊,想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我隻是……隻是想去吃頓飯而已!
可是,這些話在孫副總等人精心編織的“證據鏈”和邏輯陷阱麵前,顯得多麼蒼白無力!
在蒙誌遠那充滿懷疑的目光下,在柳青那明顯帶著被背叛意味的沉默中,她的任何辯解,聽起來都像是漏洞百出的狡辯。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不小心踩入獵人陷阱的野獸,越是掙紮,那繩索就勒得越緊,越是鮮血淋漓。她一貫的強勢和精明,在此刻成了反噬自身的毒藥——一個如此精明的蘇明玉,怎麼可能不知道常去餐廳老板的真實身份?這說出去,誰會信?
無力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看著蒙誌遠,那個她視為恩師和靠山的男人,此刻眼中隻有冰冷的權衡和失望。
她看著柳青,那個她以為可以並肩作戰的夥伴,此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她。
她看著孫副總、張副總那寫滿“果然如此”和“大獲全勝”的臉……
所有的支撐仿佛在瞬間崩塌。她不再是那個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的蘇明玉,隻是一個被誤解、被圍攻、卻百口莫辯的普通女人。
這份無處訴說的委屈,混合著被背叛的憤怒和孤立無援的恐懼,在她心中瘋狂發酵、衝撞,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徹底撕裂。
她隻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疼痛來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不讓那脆弱和淚水在敵人麵前決堤。
會議室巨大的落地窗外,蘇州工業園區的景象一如既往——玻璃幕牆反射著冰冷的天光,整齊劃一的廠房如同沉默的巨獸,高架橋上車流不息,勾勒出現代工業高效而無情的脈絡。這一切,都與室內凝固壓抑的氣氛形成殘酷的對照。
中央空調持續吐出均勻的冷風,維持在人體最適宜的二十二度,卻吹不散空氣中彌漫的、源自利益算計的刺骨寒意。
光可鑒人的環形會議桌,倒映著每個人緊繃或故作平靜的臉龐,像一麵冰冷的鏡子,映照著職場最真實的底色——在絕對的利益麵前,情分與真相,往往輕如塵埃。
孫副總等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緊緊圍攏,目光灼灼地盯著主位上的蒙誌遠。那幾張被投影儀放大的照片,在慘白的屏幕上顯得格外刺眼,它們不是簡單的影像,而是被精心打磨的武器,每一道像素都閃爍著利益爭奪的冷光。
蒙誌遠麵沉如水,手指在冰涼的紅木桌麵上無意識地摩挲,那細微的摩擦聲,是這寂靜空間裡唯一的雜音,透露出他內心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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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蘇明玉的價值,這把刀還能為他劈開更多荊棘。此刻放棄,意味著戰略受損,投入折損,更意味著要向對麵的元老派示弱。
不甘心!一股被冒犯權威的慍怒在他眼底深處竄動。
然而,他更清楚這間會議室,這棟大廈,乃至窗外那片鋼鐵森林的運行法則——穩定壓倒一切,利益高於個人。
孫副總甩出的“證據”,無論其背後有多少水分,其指向的“風險”是實實在在的。在江北區那個涉及數億資金、與鎏金短兵相接的戰場上,任何一點關於“忠誠”的疑雲,都可能被對手無限放大,成為擊潰眾誠防線的突破口。
為了集團的“穩定”,為了安撫元老派的“情緒”,更是為了維護他蒙誌遠作為決策者“顧全大局”的形象……
蒙誌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點殘存的溫度已徹底消散,隻剩下深潭般的冷靜與權衡。他必須做出符合“最大利益”的選擇,哪怕這意味著要親手折斷自己最鋒利的爪牙。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掠過孫副總誌在必得的臉,掠過蘇明玉蒼白如紙、帶著最後一絲微弱期盼的神情,最終定格在會議室牆壁上那幅蒼勁有力的書法——“海納百川”上,那四個字在此刻顯得無比諷刺。他的聲音平穩地響起,如同冰冷的機械合成音,敲打在每個人的鼓膜上:
“孫副總提出的問題,性質嚴重,關乎公司核心利益與安全底線,必須嚴肅對待。”
這句話如同最終的審判詞,讓蘇明玉周身血液瞬間凍結。她看著蒙誌遠,那個曾對她寄予厚望、口口聲聲“師徒一心”的男人,此刻他的眼神如同窗外那些冰冷的建築群,不帶絲毫個人情感。
蒙誌遠繼續宣布,每一個字都像精心校準過的程序代碼,高效而冷酷:
“鑒於目前情況的特殊性和潛在風險,為保障公司整體利益,確保關鍵業務不受任何乾擾……”
他刻意停頓,讓“風險”和“乾擾”這兩個詞在冰冷的空氣中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