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外的紛擾、蒙家可能掀起的風浪,這些在葉晨看來,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插曲,輕飄得如同窗外柳絮。
他甚至沒費神去揣測蒙誌遠會作何反應,更彆提蘇明玉那點九曲十八彎的小心思了。
於他而言,事情做了便是做了,救人是本能,揍小蒙是那小子欠收拾,僅此而已。
轉頭離開派出所,他騎著那輛半舊的共享單車,迎著傍晚微涼的風,便將身後的一切拋諸腦後,心思早已飛到了今晚的餐桌上。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附近一家大型生鮮超市,這個點正是人流高峰期,空氣裡混雜著生鮮區的水汽、熟食區的焦香和人群的喧囂。
葉晨推著購物車,靈巧地穿梭在擁擠的貨架間,目光精準得像帶刻度尺。
拿起一捆青菜,熟練地抖掉多餘的水分,掐一下根莖判斷新鮮度;挑揀活蝦時,手指輕觸,感受其活力,專揀那些活蹦亂跳、顏色青灰的。
心裡盤算著晚上給朱麗做她愛吃的油燜大蝦,得多放點薑蒜熗鍋,再配個清炒菜心,清爽解膩。想到朱麗吃到時那滿足的樣子,葉晨忙碌的手指都透著一股輕快。
朱麗是被父母如珠如寶富養長大的女孩,性格單純得像一張白紙,生活技能方麵卻近乎“白癡”。
在原本的軌跡裡,她連洗衣打掃都很少沾手,全是蘇明成一手包辦,廚房更是她的絕對禁區,進去一次堪比災難現場,不是燒糊了鍋底就是切菜時差點削到指甲,嚇得蘇明成再不敢讓她靠近灶台。
不過,自從葉晨穿越而來,尤其是在婆婆趙美蘭去世後,麵對蘇家大宅門裡層出不窮的幺蛾子,葉晨表現出的那種不動聲色卻步步為營的強勢,那種將蘇大強、蘇明玉等人逼得節節敗退的掌控力,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浸潤、改變了朱麗。
朱麗開始主動學著收拾屋子,雖然笨拙——拖地時水漬弄得東一塊西一塊,擦桌子時碰倒了花瓶,手忙腳亂地收拾;她也嘗試洗衣服,雖然偶爾會把蘇明成的白襯衫和自己的紅色連衣裙混在一起,染出尷尬的粉色。
但葉晨從未責備,隻是在她努力後,默默地把染色的衣服重新處理,或者在她拖完地後,再用乾拖把將多餘的水漬擦乾。
這種無聲的包容和她內心深處被葉晨的“強”所激發的靠近欲,讓她樂此不疲地繼續這些小小的、不熟練的嘗試。
或許,正如那句話所說,無論什麼樣的女人,內心深處總是慕強的。葉晨展現出的可靠和力量,無形中激發了她想要靠近、想要與之並肩,哪怕隻是做好一點點小事的意願。
買好菜,葉晨提著沉甸甸的環保袋回到家,袋子裡透出青翠的菜葉和活蝦掙紮的窸窣聲。
剛用鑰匙打開門,就聞到空氣中除了熟悉的家中味道,還隱約飄著一絲陌生的、略帶甜膩的香水味。玄關處,除了朱麗常穿的那雙毛絨拖鞋,還多了一雙擦得鋥亮卻款式保守的男士係帶皮鞋。
他換鞋走進客廳,果然看到家裡來了客人。
白天那個被他救下的小女孩正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小短腿夠不著地,在空中輕輕晃蕩,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看起來是新買的、標簽還沒拆的粉色兔子玩偶。
旁邊坐著的不止是那位年輕的母親,還多了一位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斯文卻略顯拘謹的中年男人,看來是孩子的父親。男人雙手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蓋上,麵前的茶杯裡的水一口沒動。
見到葉晨回來,那對夫妻像被按了開關一樣立刻站起身,臉上洋溢著過度熱情的感激和一絲底層百姓麵對“恩人”時特有的局促。
年輕的母親眼圈還有些微紅,顯然白天的驚魂一刻仍讓她心有餘悸,她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身邊女兒的頭,仿佛要再次確認孩子的存在。
“蘇先生,您回來了!”
她連忙迎上來,語氣激動得有些發顫:
“這位是我愛人,我們……我們特意帶妞妞過來,再次感謝您白天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我們這家就……就完了!”說著,聲音又有些哽咽,趕緊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那位父親也趕緊上前,略顯粗糙的手緊緊握住葉晨提著塑料袋的手,用力搖晃著:
“蘇先生,大恩不言謝!但我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他的手掌因常年勞作有些粗糙,力度大得讓葉晨感覺到了他的真誠與不安。
葉晨這才注意到,原本乾淨整潔的玻璃茶幾上,此刻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品。
有兩瓶包裝在紅色禮盒裡、係著金色絲帶的某知名品牌白酒,一條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香煙,幾個印著“野生”、“滋補”字樣的高檔禮盒,甚至還有一個厚厚的、鼓囊囊的土黃色信封,封口沒有完全封死,隱約露出裡麵一疊疊的紅色鈔票。
這陣仗,與其說是感謝,不如說透著一股傾其所有、砸鍋賣鐵也要報答的決絕,足以看出白天的事情把這位母親嚇得不輕,也讓這個看似普通的工薪家庭,掏出了可能是一筆巨大的積蓄來表達這份厚重到他們不知如何安放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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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站在一旁,手裡還拿著剛才給客人倒水的水壺,看著這一幕,眼神裡帶著一絲與有榮焉的光彩,輕聲對葉晨說:
“李姐他們來了好一會兒了,說什麼也要等你回來,我怎麼勸都不聽。”
葉晨看著誠惶誠恐、幾乎要給他鞠躬的夫妻倆,又看了看沙發上那個抱著新玩具、眨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的小女孩,心裡最後一點因為小蒙而引起的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自己救的是一個小生命,保全的是一個家庭,這比任何勾心鬥角都有意義得多。
他笑了笑,將沉重的環保袋輕輕放在地上,語氣平和卻不容拒絕地將那個厚厚的信封推了回去,然後從煙酒禮品裡,隻拿了最小、最不起眼的一盒茶葉:
“李先生,李太太,你們太客氣了。遇到那種情況,但凡有良知的人都會出手。
這盒茶葉我留下,算是沾沾喜氣,但這錢,還有這些太貴重的東西,真的不能收。看到孩子沒事,能這樣蹦蹦跳跳,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了。”
他的態度堅決而真誠,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那對夫妻對視一眼,嘴唇囁嚅著,還想再說什麼,但看到葉晨清澈而堅定的眼神,最終千言萬語化作更加深重的感激,重重地點了點頭。男人默默地將信封收回,緊緊攥在手裡,眼眶也有些發紅。
客廳裡,原本可能因為蒙家而起的陰霾,被這帶著煙火氣和生活質感的溫暖一幕徹底驅散,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人與人之間最樸素的、未經雕琢的善意。
客廳裡氣氛溫馨,幾杯清茶下去,最初的激動和拘謹漸漸化開。小女孩妞妞在媽媽懷裡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李先生和李太太的話匣子也打開了,除了反複表達感謝,也自然而然地說起了白天事故的後續處理情況。
“那位開跑車的年輕人家裡,倒是挺明事理的。”
李太太語氣帶著點慶幸,又有些感慨:
“他父親親自來的,態度很好,一點沒有有錢人的架子。該承擔的醫藥費、檢查費,二話沒說就答應負責,還說會賠償妞妞的精神損失,以及葉先生您因為救人可能產生的任何醫療費用。”
葉晨端著茶杯,靜靜聽著,臉上沒什麼波瀾,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閒事。
蒙誌遠會做出這種表麵功夫,在他意料之中。花錢消災,維護形象,這是商人的基本操作。
李先生接過話頭,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唏噓:
“最讓我們沒想到的是,那位蒙總……就是他父親,居然沒給他兒子求情。警察那邊依法處理,說是危險駕駛,要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