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這個世界比喻為一張巨大的賭桌,那麼命運絕不會寬恕僥幸的人,因為他們永遠不見棺材不落淚。
蒙誌遠向來以深不可測的弈者自居,在眾誠這盤黑白棋局中,他執黑先行,步步為營,仿佛總能洞悉對手十步之後的落子。
身為董事長,他慣於戴著沉穩如山、喜怒不形於色的假麵,於無聲處聽驚雷,在風起前布暗棋。他享受這種掌控感,並堅信自己即便暫退幕後,也能通過預設的絲線,遙控棋盤上的風雲。
這次的“病倒”,在蒙誌遠心中,亦不過是一步險中求勝的“棄子”之策。棄自己這枚“王”暫時離場,誘出對方陣營所有躁動的“兵”、“馬”、“炮”,甚至隱藏的“車”。
他躺在特需病房潔淨的床單上,閉著眼,卻仿佛能看到孫副總如何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主持大局,蘇明玉如何困獸猶鬥,柳青如何驚慌失措,而審計又如何成為各方角力的舞台……
這一切,本該都在他預設的劇本裡,隻等他“康複”歸來,便能以雷霆手段收拾殘局,將跳梁小醜們一網打儘,徹底鞏固他對上市後眾誠的絕對控製。
蒙誌遠的底氣,源自他對眾誠核心命脈的深信不疑的掌握——財務部。作為一家以資本運作、資產收購處置為主業的公司,財務部遠不止是一個記賬、發薪的職能部門。
它是整個眾誠集團的心臟和中樞神經,是資金調度的總閘門,是資產騰挪的魔術台,更是所有合規與風險的最後防線。
那裡的人、那裡的賬、那裡流轉的每一分錢和每一份合同,都浸透著他的意誌和布局。財務部部長,更是他精心挑選、栽培多年,深諳其所有運作秘密、絕對忠誠的“守門人”。
隻要財務部穩如磐石,他蒙誌遠的根基就堅不可摧。外界的審計、內部的傾軋,在他看來,都隻是皮毛之患,動搖不了筋骨。
蒙誌遠甚至樂於看到審計去查蘇明玉、查孫副總那些明麵上的業務,那些“小問題”正好可以成為他日後清理門戶的借口。
然而,就在他於病榻之上,冷靜地複盤著各路“探子”傳回的、經過篩選甚至扭曲的信息,盤算著何時“醒來”最為有利時——
一道晴天霹靂,毫無征兆地,精準無比地劈在了他自認為最堅固的堡壘之上!
財務部部長,被蘇城市檢察院直接帶走了!
消息是以一種近乎慌亂的、無法掩飾的方式傳到醫院的。不是通過老毛,也不是通過任何他預設的隱秘渠道,而是眾誠內部某個驚慌失措的中層,直接打到了他私人助理那裡。
助理臉色煞白,握著電話的手都在抖,幾乎語無倫次地衝進了病房。
“蒙……蒙總!出……出大事了!財務部王部長,今天上午在辦公室,被……被檢察院的人……直接帶走了!說是涉嫌……涉嫌嚴重經濟犯罪,要協助調查!”
“嗡——!”
蒙誌遠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是尖銳的耳鳴,仿佛有人用重錘狠狠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他臉上那副戴了半輩子、即便在昏迷時似乎也未完全卸下的沉穩假麵,在這一瞬間,如同被暴力撕碎的乾脆麵,“哢嚓”一聲,碎了個徹徹底底!
“你說什麼?!!”
蒙誌遠猛地從病床上坐起,動作之劇烈,扯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潔白的床單。
他渾然未覺,一雙眼睛因為極度的震驚、憤怒和……恐懼,而瞪得滾圓,血絲密布。
“檢察院?!怎麼可能?!誰批的?!為什麼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
他一連串地厲聲質問,聲音因為急怒而嘶啞變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從容。他所謂的“釣魚”,所謂的“引蛇出洞”,此刻顯得如此可笑!
他以為自己是穩坐釣魚台的薑太公,卻沒想到,水下的巨鱷早已繞過他布下的餌,一口咬斷了他賴以安身立命的船錨!
財務部長被檢察院帶走,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眾誠最核心、最敏感、也最見不得光的財務運作,已經被司法機關直接切入!
意味著他蒙誌遠多年來的許多“商業操作”、“資產騰挪”、“利益安排”,可能已經暴露在法律的探照燈下!
這絕不是孫副總那點內鬥伎倆,也超出了葉晨作為股東所能影響的範疇!這是來自國家機器的、最嚴厲、最直接的刑事調查!
蒙誌遠苦心孤詣,想看清公司裡誰是“鬼”,卻沒想到,真正的“鐘馗”,已經拿著鎖鏈,直接來勾他最重要的“守門鬼”了!
“快!給我手機!聯係張律師!不,聯係老周!還有,立刻查清楚,檢察院是以什麼名義、從哪個口子下的手!是誰在背後推動?!”
蒙誌遠掀開被子,雙腳直接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踉蹌了一下,幾乎要摔倒,被助理慌忙扶住。但他根本顧不上了,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完了!要出大事了!天要塌了!
什麼蘇明玉,什麼孫副總,什麼審計報告,什麼董事會鬥爭……在這一刻,全都變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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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務部這個心臟驟停,才是真正致命的危機!這不再是公司內部的權力遊戲,而是可能將他蒙誌遠本人拖入萬丈深淵的滅頂之災!
蒙誌遠第一次,在真正的風暴麵前,感到了徹骨的寒意和徹底的、無法挽回的失算與失控。他的釣魚台,已然崩塌。而他這個釣魚人,眼看就要被自己引來的滔天巨浪,卷入無邊深海。
一直試圖隱藏在幕後的“導演”,此刻被一束來自更高維度、更不容違逆的強光,猝不及防地照出了原型,暴露在舞台中央,驚慌失措,方寸大亂。
真正的審判,或許才剛剛開始。而蒙誌遠猛然驚覺,自己手中,似乎已無牌可打……
……………………………………
蒙誌遠在病房裡急怒攻心、方寸大亂,並非沒有緣由。財務部,那是眾誠帝國的金庫與賬房,更是他所有隱秘操作得以實施、所有灰色地帶得以存在的技術中樞與防火牆。
能掌握其核心機密、知曉其運作暗門、甚至直接參與關鍵賬目與文件“技術處理”的,絕非外人。那必然是蒙誌遠自己多年來精心培養、安插、並以為牢牢掌控的核心親信圈層。
而這個圈層裡,除了已被葉晨成功策反、原本被蒙誌遠視為最關鍵“暗子”的老毛,還潛藏著更多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看似忠誠可靠、實則各有盤算的“自己人”。
他們有的在後勤行政,有的在法務風控,有的甚至在審計對接的崗位上。他們共同的特點,是深度參與了蒙誌遠時代許多不便明言的操作,手握大量“濕漉漉”的把柄。
當蒙誌遠“病倒”、權力真空、審計風暴和葉晨這個神秘而強勢的新股東同時出現時,這個親信圈層內部的恐懼和算計,便開始以指數級的速度發酵、蔓延。
葉晨的策反,並非莽撞的金錢收買。他通過老毛這條線,如同病毒般精準地侵入了這個圈層的內部網絡。他開出的條件清晰而致命:
1.安全保障:承諾利用其股東身份和“合作”關係,在未來可能的內部清算或外部調查中,為他們提供一定程度的庇護,至少確保他們不會成為第一批被拋出去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