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爾的聲音壓得很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
“咳咳！早有這個反應不就好了嘛~”佐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臉上浮現出計劃得逞般的笑容，“彆忘了，我可是佐伊·奎萊特，全維瑟特姆消息最靈通、挖掘真相最厲害的記者兼編輯！”
“等等，佐伊，”澤塔的眉頭也微微蹙起，困惑地開口發問，“你昨天晚上不還說…對伊莎貝拉的過去幾乎一無所知嗎？怎麼今天突然就…”
“我剛說的話你就忘了？”佐伊挑了挑眉，故作高深地轉過身背對著他們，聲音清晰而平穩，“那是‘過去’。當時的我，並不知道伊莎貝拉可能與‘溫莎’這個姓氏有關，調查範圍就像大海撈針，自然進展緩慢。”
她緩緩回過頭，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嘴角勾起一絲淡笑：“但是，現在有了‘溫莎家族’這個明確的前提，調查範圍一下子就縮小了無數倍。很多原本被忽略或無法串聯的信息，瞬間就變得有跡可循了。”
“溫莎家族，很早之前就定居在了王都維瑟特姆，依靠著精明的商業手腕起家。”佐伊開始了敘述，語氣平穩，“他們涉足的產業很廣，從藥材、日用品到…甚至是奴隸貿易，都有所沾染。”
“不過嘛…”她攤開手，聳了聳肩，“光是有錢，並不能讓他們真正躋身於王國的權力核心，該被皇室和傳統貴族壓製還是得被壓製。所以，很自然地，他們將目光投向了政治領域…”
“哼嗯…”洛羽輕抱雙臂，自然地接過了話茬，“但是，對於一個根基在商業、屬於平民階層的富商家族，王國的權力階層沒有理由不提防著他們的滲透。”
“事實的確如此。”佐伊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莎家族試圖通過財富直接滲透進國家政治的嘗試，屢屢受挫。所以，他們采取了另外一種方式，一種更為聰明、也更為隱蔽的方式——利用王國本身的政策進行滲透。”
“扶持與聯姻。”
大廳陷入了一片短暫的寂靜，隻有佐伊方才拋出的那些信息在空氣中緩緩回蕩。
佐伊緩緩豎起一根手指，在身前輕輕晃了晃，將眾人的思緒拉回現實：“各位應該都清楚比斯利特王國治理國家的核心方式吧？”
“——分領製，將王國的疆土劃分給各位貴族領主，由他們自行管理各自的領地。”
“但是，”她的話鋒一轉，目光掃過三人，“並非每一位領主都治理有方、才華出眾。總會有一些領地陷入財政困境、或是因為其他原因而動蕩不安。”
“得到國王賞賜的私有領地是極其困難的，那些領主自然不會輕易將自己的領土拱手讓人。”佐伊繼續解釋道，“而溫莎家族，正是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缺口’，開始了他們的宏圖大業——”
“這麼說來，”澤塔若有所思地用手托著下巴，輕聲接話道，“溫莎家族是通過與那些陷入統治危機的領主建立聯係，然後以資金扶持為切入點，逐步博取對方的信任…？”
“沒錯！”佐伊讚許地點頭，“通過源源不斷的金錢和物資供給，對一個落魄的領主進行‘雪中送炭’式的扶持，從而建立起牢固的合作關係。要知道，一位領主最不缺的，往往就是其固有的政治地位和影響力。”
“溫莎家族當時的家主，在很久之前便製定了一個極為長遠的計劃。他們開始有選擇地資助那些出身寒微卻極具政治潛力的年輕貴族，或者是家族沒落但仍保有爵位和殘餘人脈的世家子弟。”
“而聯姻，則是鞏固這種政治投資最有效、也最常見的手段。”
“這麼一說…”澤塔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頜，抬眸看向佐伊，“這個聯姻的對象，該不會就是…”
佐伊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沒錯，正如你所料。貝蒂姐她…實際上，曾經是結過婚的！”
“隻不過，”佐伊繼續說道，“後來因為某些尚未查明的原因，這段婚姻並沒有持續太久。而貝蒂姐也因此選擇了【離開】溫莎家族，徹底切斷了與過去的聯係。”
“具體是什麼原因…”她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絲遺憾的表情，“我暫時還沒來得及深入調查清楚呢~”
話音落下，佐伊將目光投向一旁臉色變幻不定、神情複雜的伊莎貝爾，臉上再次浮現出狡黠的笑容：“所以，伊莎貝爾小姐，這下…你總該對我放鬆一點警惕了吧？你自己，難道就不想知道這背後的真相嗎？”
伊莎貝爾的嘴唇微微翕動，目光不自覺地垂下，落在櫃台桌麵上那個放著姐妹合影的相框上。她的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沉默了好幾秒後，才用一種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囁嚅道：“我…我的確…很想知道。但是…你要怎麼幫我？如果直接去問她…她肯定是什麼都不會說的吧…”
“這就需要伊莎貝爾小姐你先‘出手’咯？”佐伊輕笑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幾步走到櫃台前，雙手撐在台麵上，身體微微前傾，“把你童年時期、關於你和她的故事，先簡單地跟我們敘述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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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迅速回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澤塔和洛羽，用力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空著的椅子：“兩位大人也彆愣著嘛~聽故事坐著才有感覺哦？”
“唉…我們好像也沒有明確表示要摻和進這件事裡吧？”澤塔無奈地叉腰，歎了口氣，“而且，有你這麼個‘萬事通’在，難道還不夠嗎？”
“哎呀，多兩個人多一份力嘛！誰知道後續會不會需要幫手呢？”佐伊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中滿是自信，“快來吧~我可是知道的，兩位、特彆是澤塔先生你，肯定不是那種會對朋友的困境袖手旁觀的人！”
“……”
澤塔與洛羽交換了一個眼神，短暫的沉默後，最終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在櫃台前坐下。
看到三人都坐下，伊莎貝爾似乎也稍稍放鬆了一些。她深呼吸著，整理著腦中略顯紛亂地思緒，目光再次落在那個相框上，眼神些許迷離。
“已經…過去差不多十五年了。”她的聲音有些飄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衣角，“很多細節，其實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在我的印象中，我和伊莎…”她微微停頓，抿了抿唇，“我和姐姐…從小就生活在一種非常嚴格的環境裡。父母對我們的要求極高，每天都有排得滿滿的課程——貴族禮儀、文學、藝術、還有…”
伊莎貝爾的目光輕輕掃過麵前專注的三人，遲疑片刻：“就像佐伊小姐所說的那樣，我們家族的確在涉政方麵做了很多努力，家族不同支係‘負責’的領域也不同。”她微微抬眸，看著協會大門上的協會徽印，“而我們這一支係，主要負責家族與傭兵協會相關的事務。所以，我和姐姐很早就開始接觸協會的運作規則和各種相關的專業知識…”
“從小，我們就被教導要時刻以家族利益為重，絕不能做出任何違背父母意願、或是有損家族聲譽的事。”她垂下眸子，細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稀碎的陰影，“有時候，家族成員之間冷漠得……就像陌生人一樣。”
“……雖然殘酷，但很多人類的家族確實是這樣運作的。”洛羽麵色平靜地注視著櫃台後的伊莎貝爾，聲音微微壓低，向身旁的澤塔輕聲解釋，“人類無法依賴魔法或武力維係內部秩序，就隻能依靠這樣的規則來維持家族的穩定。”
“不過…姐姐她不一樣。”伊莎貝爾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在那些枯燥的課程和訓練之外，我和姐姐的關係一直很好。”
“她會在我被訓斥後安慰我，會在我手足無措時輕輕握住我的手。”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一絲，“有時甚至……會為了維護我，反駁老師和父母的說教。”
說著，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眼中的那抹亮色也緩緩消散。
“但是，後來有一次，家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來了很多我從沒見過的人。”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姐姐被父親單獨叫了出去。她回來的時候…臉色看起來並不好，卻還是對我說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當時並沒有太在意。但第二天……”伊莎貝爾的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第二天，就有一輛掛著陌生徽印的馬車來到了家門口。姐姐…她就那樣被接走了。父母隻告訴我，她是去‘完成一項重要的家族任務’，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在那之後，我做什麼都是一個人了。”她的聲音很輕，眼神也黯淡下來，“大概過了一個月，姐姐突然又回來了。我當時高興壞了…可是…父母的臉色卻非常難看，姐姐也沉默得可怕，家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等我終於找到機會想單獨和她說說話時，她卻像變了個人。不管我怎麼問，她都不肯開口……”伊莎貝爾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她回來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我在房間的桌上發現了一張字條。具體內容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她不會再回來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伊莎貝爾抬起眼簾，目光輕輕掃過麵前的三人，“直到昨天，我突然又聽到了‘伊莎貝拉’這個名字……”
她的敘述停止了，大廳裡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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