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由幻象構築的蜃景之中,那座白石高塔宛如懸掛於天幕的又一輪明月,散發著皎潔而純粹的光芒,卻又隱隱透出一種深入骨髓、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詭異吸引力。
被稱為【肅清者】的騎士朝著萊茵了無生息的軀體邁出沉重的步伐。它覆蓋著黑色鱗甲的右手握住貫穿屍身的長槍,猛地一拔,隨即隨意一甩,萊茵的屍首便連同她汙濁的血跡一起,被棄置到了一旁。
【肅清者】的指尖輕撫過槍刃,接著對準麵前的空氣淩厲一劃!空間應聲撕裂,再次如同水麵般蕩漾開扭曲的漣漪。
噠——噠——噠——
清脆的蹄聲從裂縫中傳來,一匹威風凜凜的獵馬從中踏出。對啊,一位真正的騎士,怎麼能沒有坐騎?
然而,這匹獵馬絕非世內凡物。它雖然具有如同馬一般的形體,頭顱上卻密布著無數血紅色的瞳孔,每一隻都倒映著扭曲的夜空。它的鬃毛也如同其主人一般,是無數蠕動著的黑色觸須,在無形的風中妖異地舞動。
“違背古則之人,終歸虛無。”沉悶而模糊的聲音從光滑的麵具下傳出。肅清者的目光從萊茵的屍身上移開,最終聚焦在不遠處的澤塔身上。
那目光如同實質般冰冷地刺入靈魂深處,讓澤塔的意識瞬間一陣恍惚。他強穩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薇薇安安置在相對安全的角落,隨後緩緩起身,與肅清者保持著警戒距離,嚴陣以待。
肅清者沒有言語,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麵前的澤塔。突然,它麵具眉心上的晶石猛然發出一陣刺目的血色微芒。這與它注視萊茵時發出的光一模一樣!
“世內之人,汝身負罪孽。”肅清者抬起手中的長槍,槍尖直逼澤塔麵門。它的語氣毫無波瀾,卻比澤塔以往聽到的任何話語都更令人窒息,“與汝同行的那位存在,氣息腐朽至極,已嚴重褻瀆了古則的約束。”
它向前踏出一步,低沉的聲音直接在澤塔的腦海中回響:“違背古則者,存在必被抹除。”
話音落下的瞬間,澤塔眼底皎潔的月光驟然褪去原有的清輝色澤,化為粘稠汙濁的青黑。原本綴滿星辰的夜空仿佛被潑上了滾燙的瀝青,迅速變得渾濁而扭曲。就連腳下散發著微光的白石也頃刻黯淡,被無邊的混沌所吞噬。
他的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下意識抬眸,卻發現周圍的空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撕裂,邊緣翻卷著不屬於世內的褶皺,仿佛整個空間本身成了被揉皺的三維廢紙。
澤塔拚命想要壓製住內心翻湧的混亂,卻被耳邊驟然響起的嗡鳴強行打斷。那陣嗡鳴清晰地縈繞在耳邊,仿佛其本就源自他的骨髓深處。那聲音低沉、沉悶,像千萬根鋼針在顱骨中旋轉,緊接著,更遙遠、更古老的鳴音從嗡鳴中穿透出來——
宛若深空的低吟。
“罪人張若璿——”肅清者的聲音再次鑿進他的意識,“汝可認罪。”
“我……”
澤塔胸口劇烈起伏,渾濁的視野裡隻剩下那個巍然矗立的黑甲騎士。看著它朝著自己緩慢地邁出步伐,將那張名為“湮滅”的判決,釘入自己意識的深處。
然而,就在肅清者即將揮動長槍的刹那,澤塔的腦海中猛地閃回夜緒那些支離破碎的低語:
“陽光化作青黑的虛無…現實在嗡鳴中扭曲…源自骨髓深處的震顫…來自深空的低吟…”
以及最為關鍵的那句警示——
“若它呼喚了你的【真名】,【回應禁止】。”
……
噗唰——!!!
砰!!!!
沉重的金屬撞擊聲驟然響起,原本昏暗扭曲的現實景象如潮水般退去,瞬間恢複了原狀。那柄漆黑的長槍深深插進了散發著微光的白石地麵,槍尖周圍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開來。
“哈啊…哈啊…”澤塔在數米外穩住身形,胸口劇烈起伏,汗水不斷從額角滑落。他雙眼死死盯住不遠處的肅清者,喘著粗氣低語,“居…居然…躲開了……”
“……”肅清者沉默地凝視著沒入石中的長槍,隨後猛地將其拔出,伴隨著石屑飛濺的聲響,將其沉重地扛在肩頭。它的觸手長發背在身後,如披風般隨風飄散。
“世內之人。”它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雖然依舊沉悶,卻比先前清晰了許多,“汝觸及了古則的邊界,亦已逾越了古則。汝身處世內,卻屢次在間隙中徘徊,更與【乾涉者】牽連甚深。”
“…這又不是我的本意,”澤塔深深咽下一口唾沫,抬手擦去臉上的汗水,首次正麵回應對方的指控,“更何況,每次都是那些【乾涉者】主動找上我。”
“一旦違背古則,是非對錯便不再是定性的唯一答案。”肅清者緩緩抬起左手,指尖輕撫過獵馬的觸手鬃毛,“汝能躲過初次審判,說明汝之【數據】尚未被徹底汙染。”
澤塔沉默片刻,才謹慎地繼續開口:“…你這麼說,是打算放過我?”
“不,恰恰相反,”肅清者將長槍從肩頭放下,覆蓋著黑鱗的手掌猛然劃過槍身,帶起一陣刺耳的銳鳴,“汝乃此世中一顆不穩定的棋子,唯有徹底剔除,方能滌淨汝之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