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青島傍晚的天際,紅藍交替的燈光在柏油路上投下急促的光影,像一道焦躁的符咒,緊緊攥著劇組所有人的心。
郭老師躺在擔架上,腳踝處的隱痛仍在陣陣襲來,他額角沁出的冷汗浸濕了鬢發,視線卻下意識地飄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方才球場上那個少年沉穩的眼神,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
“堅持住,郭老師,市立醫院馬上到!”隨車醫護人員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冰涼的鎮痛噴霧落在腳踝,卻沒能完全壓下那股鑽心的疼。
他咬著牙點頭,如今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幸好,幸好那個叫蘇寧的少年反應快。
急診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醫生快步走來,白大褂上還帶著消毒水的味道。
他蹲下身,手指輕輕觸碰到郭老師的腳踝,動作精準又輕柔,每一次按壓都讓郭老師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卻又奇異地感到一絲安心。
老醫生的眉頭先是緊緊鎖起,指腹在關節處反複確認,片刻後,那緊鎖的眉頭才微微舒展,像是解開了一道棘手的難題。
“幸好送來得及時,前期處理也夠專業。”老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慶幸,他拿起醫用手電筒照了照郭老師的腳踝,“關節複位得非常精準,一點偏差都沒有,這才沒造成二次損傷。你要是再耽擱半小時,或者路上有人胡亂挪動,這腳踝的韌帶撕裂得隻會更嚴重,搞不好真要留下永久性損傷,以後想正常走路都難。”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在電腦上開具檢查單,鍵盤敲擊聲裡夾雜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埋怨:“你這年紀,怎麼還跟小夥子似的衝那麼猛?籃球場上磕磕碰碰難免,但你這骨骼密度、韌帶彈性,早就不比年輕時了。人啊!得服老,不是說不能運動,是得選適合自己的,彆拿身體開玩笑。”
郭老師被說得臉頰發燙,往日裡在片場被眾人尊稱“老師”的從容,此刻全變成了被彆人嫌棄“老”的尷尬和局促。
他張了張嘴,卻沒反駁,隻是連連點頭,心裡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要是真因為這場意外耽誤了拍戲,整個劇組的進度都會受影響,他更是沒法跟孔導交代了。
畢竟孔導選擇他飾演這部戲的男主角還是頂著壓力的,畢竟《父母愛情》可是有一個早就內定的男主角。
而且編劇也不是太滿意郭老師的外形,總感覺和男主角的氣質長相差太遠。
等待檢查結果的間隙,郭老師靠在走廊的座椅上,目光落在急診室來來往往的人群上,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個山東少年的模樣:十七八歲的年紀,個子挺拔,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明明麵對的是他這個“大明星”,卻一點都不怯場,眼神淡定得像個經驗豐富的醫生,手指複位時的力度和角度,連老醫生都誇專業。
緊接著一股感激湧上心頭,他掏出手機想問問陳濤那孩子的情況,卻又怕打擾人家,隻好把手機又揣回兜裡。
半小時後,檢查報告遞到了老醫生手裡。
他仔細看了一遍,抬頭對郭老師笑了笑:“韌帶隻是輕微撕裂,關節錯位已經複位到位,沒什麼大問題。我給你開個固定支架,戴上兩周,彆劇烈運動,按時複查,肯定不影響後續拍戲。”
“真是萬幸!”一直守在旁邊的孔導,聽到這話終於長舒一口氣,額頭上因為緊張而皺起的皺紋瞬間舒展了不少,他拍了拍郭老師的肩膀,聲音裡滿是放鬆,“剛才我還在想,要是你這主演傷得重了,劇組停拍,光是場地租金、工作人員工資,每天就得損失不少,現在總算能放心了。”
郭老師靠在病床上,抬頭看向孔導。
這位在影視圈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導演,此刻眼中的慶幸和自己如出一轍。
兩位影視界的大佬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話語,卻早已心領神會。
他們都清楚,今天這事,多虧了那個素不相識的少年。
“孔導,那個年輕人……”郭老師緩緩開口,話沒說完,就被孔導接了過去。
“叫蘇寧,是陳濤的表弟。”孔導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說起了他從陳濤那裡聽來的情況,“聽說以前是重點大學生,今年剛開學就出了場車禍,醒來後就失憶了,記不清以前的事,暫時也沒法回學校,隻好回老家青島休養。陳濤覺得他在家待著無聊,就把他拉進組,想讓他在劇組幫幫忙,見見世麵,沒想到……”
“大學生?”郭老師驚訝地挑了挑眉,語氣裡滿是不敢相信,“可他那複位的手法,專業得根本不像業餘人士,比有些年輕的骨科醫生都熟練。他以前學過醫?”
孔導搖了搖頭,臉上也帶著疑惑:“陳濤說他沒學過醫,失憶後連自己以前的愛好都記不清了。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事,他是咱們的恩人。這份人情,咱們得記在心裡。”
郭老師望向窗外,夜幕已經徹底降臨,青島的夜空被城市的燈光染成了淡淡的橘色,醫院大樓裡燈火通明,每一扇窗戶後都藏著不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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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認真:“是啊!要不是他,我這腳可能就廢了,這部戲也拍不成了。等我好點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不能就這麼算了。”
……
晚上八點多,護士給郭老師戴上了固定支架,淡藍色的塑料支架裹在腳踝上,雖然有些笨重,卻讓他覺得無比安心。
劇組派來的商務車已經停在醫院門口,孔導扶著郭老師慢慢走出急診室,坐進了車裡。
車子平穩地駛離醫院,孔導掏出手機,撥通了陳濤的電話。“今天真是多虧了你表弟蘇寧,”
他的語氣格外誠懇,沒有一點導演的架子,“郭老師的傷處理得特彆及時,醫生說隻是輕微撕裂,戴兩周支架就能好,一點不影響拍攝。你替我們好好謝謝蘇寧,等回頭劇組聚餐,我親自敬他一杯。”
副駕駛座上的陳濤開著免提,聽到孔導的話,頓時眉開眼笑,聲音裡滿是雀躍:“孔導您太客氣了!蘇寧就是順手幫了個小忙,哪用您這麼鄭重?能幫上郭老師和您的忙,是他的榮幸!”
坐在後排的蘇寧安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搭在膝蓋上,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電話裡談論的不是自己,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望著車窗外流光溢彩的青島夜景,五四廣場的燈光秀在夜色中格外耀眼,可他的心裡卻空空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套複位手法,也記不清以前有沒有幫過人,隻覺得剛才在球場上,看到郭老師受傷時,身體像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掛斷電話後,陳濤興奮地拍了拍方向盤,轉頭看向蘇寧,眼睛亮得像星星:“聽到了嗎?孔導親自打電話感謝你!這下你在劇組可算出名了,以後肯定有不少人想跟你交朋友!”
蘇寧淡淡一笑,聲音輕輕的:“隻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沒什麼好炫耀的。”
話雖這麼說,他的內心卻並非毫無波瀾。
自從車禍失憶後,他每天都活在迷茫裡,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該去哪裡,像個漂浮在海上的孤島,找不到方向。
可今天,當他看到郭老師因為自己的幫助而緩解了疼痛,聽到孔導和陳濤的感謝時,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是被需要、被重視的滿足感,像一縷微弱卻溫暖的光,悄悄照亮了他空白又灰暗的內心世界。
車窗外的夜景還在不斷變化,霓虹燈的光芒映在蘇寧的臉上,忽明忽暗。
他看著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裡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想法:也許,在這個失去記憶的新生活裡,他不是一無是處的,也許他能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而此刻的醫院裡,郭老師剛回到酒店房間,就對著助理認真地叮囑:“你幫我記在備忘錄裡,等這部戲殺青了,一定要好好謝謝蘇寧。不隻是口頭說句謝謝,得有實際行動——他要是想回學校讀書,咱們可以幫他聯係學校;要是想找工作,咱們也能幫著打聽。總之,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們不懂感恩。”
“好。”助理連忙點頭記下。
看著郭老師認真的神情,心裡也明白,今天這事,確實讓這位老戲骨記在了心裡。
那個平凡的青島夜晚,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卻因為一個少年的善意,在兩位影視界大佬的心中種下了一顆感恩的種子。
沒人知道,這顆種子會在未來生根發芽,為蘇寧的命運帶來怎樣意想不到的轉機,隻知道此刻的青島夜空,因為這份溫暖的善意,變得格外明亮。
……
青島影視基地的晨光剛漫過布景板,劇組的工作人員就已忙碌開來。
儘管郭老師因腳踝傷勢需靜養數日,回歸後也隻能先拍文戲,但《父母愛情》的拍攝進度並未因此停滯。
道具組忙著調整家具陳設,燈光師在架起的軌道上調試角度,空氣中滿是緊繃又有序的氣息。
蘇寧跟在大表哥陳濤身後走進片場時,最先察覺到的是空氣裡那絲微妙的變化。
以往他作為臨時場務,主要的工作也就是放飯,就像片場角落裡的影子,主演和核心團隊的目光從不會在他身上多作停留。
他們要盯劇本、對台詞、跟鏡頭,忙得連喝口水的間隙都少,根本無暇留意這些默默打雜的“透明人”。
可今天,他剛走到器材車旁,就有人主動朝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