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糟了,真的太糟糕了,居然被抓了個正著,真搞不懂保羅為什麼這麼生氣。
好吧。
裘德考知道,他隻是不在乎。
他一開始確實惱火極了。
明明未來幾年經營重心放到木材行業就能賺個盆滿缽滿,這個廠他擔保過就算接收孤兒來培訓也絕不會削減盈利空間。
有錢他都不介意大家一起賺,又沒給彼此造成經濟損失,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讓他攫取充裕的資源做點自己想做的。
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最要緊的是——
越明珠顧慮重重:“那暑期培訓的事能談妥嗎?”
提到正事,裘德考臉上依然掛著輕鬆笑意,“當然,失信會在生意場上名聲一落千丈,既然向你承諾過,我就不會令自己的信譽一文不值。”
他不想失去她的信任。
所以還是找個機會把囉嗦又短視的保羅一腳踢開吧,裘德考冷淡地想,他自找的。
越明珠有些出神。
之前距離遠還沒感覺,一走近才發現他又高了,都幾歲了還在長,小張們也是個個身材挺拔,連張日山都在去年成功突破180。
害她每次看人都得仰著腦袋,不誇張的說,埋頭苦讀兩年半都不用擔心頸椎出問題。
吐槽歸吐槽,分批培訓一事馬虎不得。
孤兒院有嚴格規劃,一旦這批孩子不能準時入廠學習,剩下的計劃全都要變。
她用商量的口吻:
“...其實我們早就兩不相欠了,你願意幫忙我很感激,如果辦不成也不是你的問題。”
“不不不,當然辦的成,”裘德考氣息淩亂一瞬,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任何場麵從不驚慌失措,永遠胸有成竹,很快就冷靜下來:“百分百辦的成,絕對不打折扣。”
聽出來沒有。
這家夥逢場作戲的能力明顯又進步了,以前還時不時暴露出自己市儈狡詐的一麵,現在倒是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
主要是對他這個低姿態還算滿意,“事成之後,我該怎麼回報你?”
輕鬆有餘的語氣,像極了貴族在施舍她渺小的仆人,好像不論對方提出什麼荒誕無稽要求對她都不值一提。
那是金銀堆砌、享受著富饒生活的上流人士才有的底氣。
裘德考默然幾秒。
對她頤指氣使的態度並不反感,甚至還覺得理所當然,他兩手一攤,蔚藍眼眸閃爍著寶石般的光澤輕快一眨,極具親和力:iss,沒有失去你的信任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外國人做生意都像你一樣油嘴滑舌嗎?”
“不。”
他肅然整理衣襟,禮貌微笑:“事實上他們都很尖酸刻薄。”
自嘲完畢,裘德考輕輕板過她肩膀,說是板其實連碰都沒碰到,虛扶肩膀帶動她往外走,漫不經心:“剝削勞動力的事全世界哪裡都有,但是,在這方麵日本人實在令我大開眼界。”
暗指工人待遇差主要怪日本紗廠起了壞頭。
越明珠知道鬼子來中國辦廠向來不把中國工人當人,不發工資不讓休息,工傷致死的案例數不勝數,還美其名曰“工匠精神”,以至於其他工廠也有樣學樣。
裘德考的意思是他那個合夥人是受到日本人的影響。
嘖嘖,要不說人家能在商會混的風生水起,張嘴就借民族仇恨推卸責任,精明老練的一批。
已經習慣在她麵前事事都要把自己撇清,裘德考在前邊帶路還一心二用,側目示意:“這裡不適合談話,到處都是粉塵,看看你鞋子。”
越明珠低頭。
出門前鋥亮的圓頭小黑皮鞋不知何時蒙了塵土,不複光鮮。
她下意識伸出一隻腳,翹起腳背左右扭扭。
“我記得......”他捂住下半張臉觀望片刻,表情沉思,“你康複的不錯,它看起來很靈活。”
“...上次見麵我還打了網球,要是康複的不好也不會去參加運動會了。”越明珠就差直接問他是不是丟失一部分記憶了,儘說些廢話。
“一年僅限一次的會麵?好吧,時間太過漫長我確實有點記憶模糊了。”
他自嘲地小小抱怨了下。
可惜被抱怨的人無動於衷,裘德考隻好放棄討價還價。
勾起胸前金閃閃的鏈條拽出懷表,他愉快發現他們還有相當長的獨處時間,“瑪麗修女會跟我安排的經理商議培訓日期,他們暫時沒空搭理我們,工人們很快就要上工了,你一定不想被當成猴看。走吧,我帶你出去兜風。”
“我是中國人,他們才不會把我當成猴看。”
“跟猴子在一起,嘴裡還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顯而易見,猴子的同類跟猴子也沒什麼區彆。”
“......”
越明珠一臉不可思議,陰...陰陽我?
裘德考忍笑。
城內和城外不一樣,城內對洋人存在一定關注但會收斂許多,城外老百姓則是像看馬戲一樣明目張膽的圍觀,絲毫不覺得自己對彆人造成了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