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黎心中那股莫名的煩悶愈燃愈烈,幾乎要灼穿他慣常的冷靜自持。
江雲寒那蒼白脆弱的唇線,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沉默,都像是一根根細小的柴薪,投入他心口的暗火之中。
他幾乎是口不擇言,語氣衝得連自己都未曾預料,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躁與尖銳:“不是?那為何吃得這麼少?是這裡的碗筷你用不慣?還是說——”
他話音猛地一頓,視線死死鎖住江雲寒覆眼的白綢,那刺目的白讓他心口一揪,某種混合著擔憂與挫敗的情緒脫口而出,化作了一句傷人的試探:
“——還是說你目不能視物,不便用餐,需要我來喂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池黎自己先怔了一下,似乎也沒料到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下頜繃緊,抿唇看著對方,眸色深沉的等待著反應。
江雲寒徹底愣住了。
池黎的話像是一根冰冷的針,那話語裡的尖銳和……幾乎可以稱之為羞辱的意味,是他從未在池黎這裡感受到過的。
需要他……喂?
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嘲諷他眼盲無能?還是……另一種他不敢深想、卻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惡劣語氣而不敢期待的可能?
他江雲寒什麼時候是會被彆人言語打敗的人,可是說這話的是池黎,是他心生貪念的人,難過的情緒在心口蔓延,讓他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他覆於白綢下的眼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似乎比剛才更加蒼白了幾分。
他像是被這句話釘在了原地,所有的動作、甚至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雅間內死寂得可怕,方才那無形的張力驟然繃緊,幾乎能聽到空氣被撕裂的細微聲響。
江雲寒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傳來細微的刺痛,才讓他勉強找回一絲聲音。
那聲音極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意,卻努力維持著平穩:“池公子……何出此言?”
他微微偏過頭,避開池黎方向可能存在的任何視線交彙,哪怕他根本看不見,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受傷後的自我保護。
“我雖目盲,但尚能自理,不敢……勞煩池大人至此。”
池黎聽到江雲寒那疏離而克製的回答,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錘,敲在他心口那團無名火上,非但未能熄滅,反而激起更洶湧的煩躁。
他猛地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仰頭將裡麵微涼的茶水一飲而儘,隨即“咚”一聲將茶杯重重擱回桌麵。
力道之大,讓那質地細膩的白瓷茶杯表麵瞬間蔓延開數道蛛網般的裂痕,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脆響,茶水從裂縫中滲出,洇濕了一小片桌麵。
他霍然起身,動作帶起一陣風,幾步便跨到江雲寒身邊。
江雲寒感知到他的靠近和那不同尋常的氣息,身體下意識地向後一縮。
看著江雲寒那帶著驚怯和疏遠的細微動作,池黎胸腔中翻騰的情緒驟然一滯,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了幾分。
他到底在做什麼?
停下腳步,站在江雲寒麵前,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那些混亂躁動的情緒。
再開口時,聲音裡那尖銳的刺已被強行拔除,隻剩下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罕見的懊惱和疲憊:
“抱歉。”
這兩個字吐出,雅間內緊繃的氣氛似乎驟然鬆動了一瞬。
池黎看著江雲寒依舊微側著、透露著抗拒的蒼白臉龐,繼續低聲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緩和,甚至帶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笨拙的解釋意味:
“今日……是我情緒不對。”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對方幾乎未動的碗筷上,聲音又低沉了幾分:“我隻是……看你吃得這麼少,心裡著急。”
江雲寒聽著池黎那低沉沙啞、帶著明顯懊悔和疲憊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