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性子嫻靜,極知書達理,顯淺露笑,婉拒了恩賞。
毫無逾越之意,躬身行禮、問安,旋即靜立一側,再未出聲、答話。
氣氛驀然靜下,再無聲響。
另一端,落笙低垂著眸子,有意緘默其口。
模樣規範、得體,舉止合宜、守禮。
身形筆挺,麵上帶有淡淡笑意,唇齒間,笑而不露。
眸目偏離,刻意避及交彙。
唯恐惹其不快,招來禍及,無端受皮肉之苦。
問及,規矩答話,話罷,有意噤聲。
舉止間,滿是伏低、恭維。
斂其脾性、鋒芒,臉上笑意未減。
不多時,尹悠吟穩步入殿,行至兩人身前,規矩行禮。
得了話,起身近前,攙扶太後入座,麵上笑意得體。
隻適時答話,鮮少主動出聲。
太後輕緩落座,唇齒微張,未發一言,隻無端露笑,笑意極深。
“今日乃尋常家宴,無須拘禮。”
旋即,出聲緩和氣氛,招呼幾人落座。
“是。”
幾人恭敬回話,近前就座。
太後身居主位,兩側毗鄰帝、後。
美人緊鄰霍時錦,居於左側,落笙緊鄰尹悠吟,居於右側,堪堪同美人相對。
稍許,妃嬪依位份,先後入席,一行人圍圈而坐。
外圍,位居皇親、貴女。
片刻,宴起,眾人緊隨太後動筷,未有些微逾越之處。
美人孕身漸顯,太後麵上生喜,故此舉宴齊樂。
殿中之人,皆是沾光入席,隻三兩除外,無以推辭。
一如模樣嫻靜的尹悠吟,一如坐如氈針的落笙。
太後興致高漲,接連舉杯,眾人無敢拂麵、推辭,無聲作陪,酒水接連不斷。
太後遲遲未擱置酒盞,眾人自覺舉杯,陪同暢飲,從無間斷。
酒水接連下肚,隱隱翻湧。
美人有孕在身,無以飲酒,卻念及太後興致,未出聲推脫。
欲抬手觸及,刹那,指骨無聲被拂去,轉瞬落空。
太後無意瞥及,似有所料般,有意未出聲製止。
霍時錦為人君子,無意視之,心有動容,抬手擋去,代其飲下。
太後側目而視,笑意漸濃,尤顯欣慰。
尹悠吟念及規矩,未敢多飲。
觸及太後微變的臉色時,不敢拂麵,自覺續上。
指腹觸及杯盞的刹那,無端落空,輕淺奪去。
她眸光微滯,轉瞬恢複如常。
當即明了,麵上笑意漸濃,極為複雜。
夫妻數載,縱無情意,他也從未讓她難做,更是極為心細、周到。
縱是牽強、難堪,也未曾有過。
她止住動作,並未推辭,隻望向霍時錦的眸子,尤顯溫柔。
似靜水,無半分波動。
席宴過半,霍時錦微磕眼瞼,酒意漸起。
落笙佯裝若無其事,兀自舉杯,轉瞬被剝離。
她微怔,極為不甘。
暗自將空置的酒盞續滿,悄聲伸手觸及,意料之中的落空。
每每續滿,皆會無聲空置,每每指腹觸及,皆會無端拂落。
一場蓄積空置的席宴,伴有無儘玩弄、戲耍。
她滴酒未沾,他伶仃大醉。
她玩心漸起,似發泄、似懲戒,無聲將酒盞續滿,有意觸及。
初及刹那,轉瞬抽離,似刻意避及,不願生有肌膚之觸。
她極有興致,絲毫不覺苦累。
每每空置,皆會續滿,無一例外,毫不憐惜。
太後目光緊凝,臉色急變,她似無所察般,佯裝視而不見。
仿若無言的挑釁,透著勢在必得。
皇嗣降世在即,太後不願生有血光之災,隻會睜隻眼閉隻眼。
小懲大誡,她尚無畏。
此番鴻門宴,無不昭露著捧高踩低之象。
全然羞辱,諷意十足。
縱連生四子,也不及一個未落地的胎兒。
縱位及皇貴妃,也仍是妾室。
遠不及得寵一時的貴妃。
不得榮寵,不得權勢,形同虛設。
輕言伏身,輕易蹂躪。
她輕笑出聲,順勢止住思緒。
細看著霍時錦的窘狀,與太後的凝視。
毫不露怯,興致頗顯,笑意漸濃。
心緒浮動,尤顯暢快淋漓。
斟酒半宿,全然不入口。
仿若眾醉獨醒,坐看旁的人不省人事。
席間,她尤顯心滿意足,笑意遲遲未落。
縱是折騰半宿,也毫不苦累、疲乏。
興致尤盛,經久不息。
雖食欲不佳,進食少許,卻是興致極好,笑顏恒久。
眼眸悄然亮起,燦若繁星,無端給人鍍上耀目光澤,無以掩覆。
席間,尹悠吟極為嫻靜,麵上心事難掩。
垂眸一瞬,無意觸及身側人裙上落紅,眸光一滯,些微愣怔。
稍許,她收回眸光,傾身進前。
撐手微掩,湊近落笙耳畔,有意壓低音色,麵上憂色漸顯。
“你身子可是不適?”
尹悠吟溫聲詢及,眉眼微垂,凝向褥間褐色,透著擔憂。
落笙聞言微怔,抬眸順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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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明了,並未過多在意,麵上笑意未斂。
“無礙。”
她安撫道,似不以為意,麵相極為淡然。
聞言,尹悠吟悄聲鬆心。
眸光偏移,無端走神,再未出聲。
席宴經久不息,臨近深夜。
在座之人,興致頗豐,接連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後夜,酒意漸起,神誌低迷。
夜深,太後漸乏,先一步離席。
尹悠吟緊隨其後,攜宮侍攙太後出殿,送其入寢。
太後離席,席宴不歡而散。
殿中之人,先後起身退離。
喧囂的殿宇,頃刻靜下,隻餘下細響。
落笙微抬眼,瞥了瞥殘局,隨後撐立起身。
欲邁步離去,無意瞥見案前不省人事之人,與靜候一旁的美人,悄然止步,心生動容。
她將少年喚入殿中,吩咐少年送美人回宮。
片刻,抬眸目送兩人離去。
不多時,傳來殿外宮侍,將醉醺醺之人交由宮侍,吩咐宮侍將人送返殿中。
話落,在些許驚詫中,邁離殿中,隻身遠去。
微涼的晚風裡,她隻身漫步在月色下,興致尤顯。
她隻身徘徊於宮道之上,直挺的身影下,透著落寥、冷清。
不經意間,途經昔日的高樓。
她遲疑一瞬,隻身踏上高聳的宮樓。
片刻,止步勾欄前。
她伸手越過勾欄,任由指腹觸及夜涼意。
不時,涼風拂麵,帶起細微蠕動,無聲輕顫。
她直麵天地,望向燈火通明處,神色極為落寞。
她倚靠勾欄,筆直而立。
縱是有心遮覆,也難掩肩胛處的聳落,與身影下的佝僂。
若非那一頭墨發,她已與老者無異,甚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斂下笑意,裸露出倦容,神色微妙。
她久站無離,眉眼間,極為悵然。
晶亮的眸眼,轉瞬黯淡、失色。
浮動的心緒,無端沉下、凝重。
她抬眸眺望遠方,眸光無以攏聚,心事難掩。
時隔幾載,複臨舊地。
心境,早已大相徑庭,截然不同。
仿若曆經滄桑,時過境遷。
比之往朝,已是物是人非。
懶散的性子,無聲被規訓,被規矩束縛。
天性被壓製,心性被掩住。
自由的腿腳,困於方寸之間,被暗自禁錮。
笑裡藏有牽強,難以由衷。
麵上無端增添了幾許老成、穩重,倦容再難掩覆,周身充盈著憂鬱,無力漸生。
不過短短幾載,大相徑庭。
她們悄然轉變,身側之人也已不同。
往昔的單純無知,活潑恣意,皆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不見。
往昔,隻尹悠吟的存在,她皆心有不甘,會同霍時錦哭鬨,爭辯、氣急。
如今,接連不斷的新寵,她反倒不以為意。
縱是孕肚漸顯,她也能笑臉相迎,握手言和。
不知不覺間,她習慣了適從,淡然處之。
她仿佛早已釋然,再不會為之所動。
終是時日不同往昔,人也不同於往昔。
她不再貪戀他虛無的愛,也不再心有期盼,靜待他的回身。
縱是身邊人截然不同,縱是接連不斷,她也能笑著接納,悉心安置。
她無以分辨,變的是時日,亦或是心境。
時過境遷,時隔經年。
一晃眼,便是數載,又怎能不變。
世間百態,本無一成不變之物,終會順應。
縱有心回溯,也再難記起往昔之事、之言,形形色色的人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