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呆呆點頭,輕淺應下,輕撫啊姐骨瘦的手,悄聲替啊姐暖手。
“初星可否應允啊姐一事?”
啊姐笑望向她,已近強弩之末,氣息虛無。
“……”
她聞言一怔,呆愣點頭,喉間堵住,無以出聲應答。
“替啊姐踏遍山河,望遍湖海。”
“將世間一切望儘。”
“待臨了,到地底,親自說與啊姐聽。”
“若是來早,未能望儘,生有偏差。”
“失信於啊姐。”
“啊姐生氣,便再不會見初星。”
“可好?”
啊姐笑望向她,臂肘強撐近前,輕撫她淚麵。
強撐力氣,最後一次,替她拭去眼尾的淚。
“好!”
她哽咽道,輕握啊姐漸涼的手,片刻,無聲垂落。
啊姐輕淺合眼,笑意再未落下。
她攏緊啊姐冰冷的身子,用體溫捂住,將頭埋於啊姐胸口。
自此,那顆心,再未跳動。
她一連宿了半月,奄奄一息,被心軟的管事,抱回府中,安置於偏院。
她無端大病一場,昏睡數月。
再醒來,莫名轉性。
她頻頻出府,笑意再未落下,再無往日沉靜,模樣嬌豔、明媚。
隻她知曉,她在逃離,在強撐。
她恐啊姐輕易得見,為其憂心傷神。
她隻願啊姐離開人世,能得以安然。
她佯裝無事,遊蕩在街角,觀望人群。
每每聞見趣事,回身附耳之時,皆會無端愣住。
原是身旁早已沒了故人身影。
她暗自苦笑,回身望向人群,佯裝無異,久久未曾偏移。
她忽而想起啊姐的叮囑,隻身越過人群,漸行漸遠。
啊姐說,踏遍山河,望遍湖海。
那是啊姐苦短的人生中,僅有,未能如願之事。
啊姐一生有兩願,一願初星長樂無憂,二願掙脫束縛,邁離府門,遊曆山川湖海。
啊姐身世淒苦,父親早故,母親病重,命不久矣,無以持家。
為能替啊姐爭有一口吃食,忍痛將啊姐送入府中,為奴為婢。
啊姐入府不久,母親不堪病痛折磨,尋了短見,當場撒手西去。
自此,啊姐再無親人。
啊姐自幼賣入府中,受製於賣身契,連日蹉跎,無以邁離府門。
縱是一牆之隔的自由,於啊姐而言,亦是可望而不可即。
似習以為常,啊姐從不埋怨,儘心儘力,以報收留之恩。
啊姐心裡的苦,從不言及。
她習慣笑對眾人,習慣笑麵她,麵上笑意從不斂。
隻她知曉,啊姐心裡的苦。
初見啊姐之時,她尚是小人兒。
啊姐伏在雪地裡受罰,她邁過積雪,艱難近前,替她呼痛處。
啊姐茫然望向她,眼淚無聲彙聚。
她問啊姐可是痛了。
啊姐不言,隻靜靜望著她,悄聲將她擁入懷中,錮得生緊。
熱浪浸透衣料的一瞬,啊姐哭得泣不成聲。
大雪簌簌落下,掩去她來時輕淺的腳印。
她費力抬手,欲替啊姐撫背,奈何小手太短,隻落及腰腹。
她輕淺撫弄,耳邊,哭聲漸止。
啊姐從乳娘手中要走了她,起身抱住她離去,脊背處滿是傷痕,步伐牽強。
啊姐附在她耳旁小聲開口,說會護她一生安然。
她聞言,並未入心,隻顯淺笑笑。
而後,年年歲歲,她身邊皆有她的身影。
她擁她跨春露,她攜她過秋朝。
她執她手拂夏夜,她挽她腰度冬寒。
是數載不離棄,是入目皆是她。
是惺惺相惜,是不離不棄。
她說護她一生,也隻淺短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