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封口,咬人,拔牙。”
“言出必行,絕不姑息。”
她冷聲威懾,清亮的眸子晃過一抹寒光,神情淡漠至極。
藏身陰暗處的身影,驟然顯現於人前,她視若無睹,折身離去。
夜色茫白,月光直直垂落,將欣長的身影截斷,襯得人尤為孤傲。
她迎著星輝遠去,漫無目的又一往無前,仿若深藏於骨縫中,由內而外的決絕。
細碎的步履聲,伴著輕響,回蕩於空曠的宮道上。
足步一深一淺,帶有驅除懼意,安撫人心之意。
她輕蹙眉骨,另路彆去,借霧色隱去落寥的身影。
途經高處時,瞥見細微火光,她略微遲疑,步上高聳的宮牆。
堪堪站定,撲麵而來的疾風,吹散本就搖搖欲墜的發髻。
伴隨涼風拂過,細密的發絲鬆垮搭於肩骨之上。
她立於宮牆半步之地,隻身俯瞰燈火交織,華光升騰之景,眸眼流轉,透出一絲柔和。
世間之大,容納萬象,獨容不下嬌豔明媚之人。
隻餘千載萬載間,褪去明耀光澤,苟延殘喘的萬千人。
上位者,銜高貴身份,歸於塵土,耀世之名沉澱於彈指間,轟然隕落。
位卑之人,徒勞一生,雖死無名,葬身於無人之境的陰暗地,香火無奉。
她命途曲折,出身卑微,家世不顯,為天垂憐,受之眷顧,以十載之期,躋身前者。
林家家世低下,她與林星姿皆無入宮之資。
林星姿得以入宮,倚仗於林父早年奔走仕途的結交。
明裡厚銀打點,暗地虛心求教,借故識的微薄人情,買通執事的官員。
奈何注重人輕,枉費心思,勞而無功。
若非她命好,得遇籍籍無名的嫣帝,眼下之她,不過府宅間不見天日之妾。
那是一個依傍男子,而安身立命的世道,由不得女子立身處世。
她知,母輩知,祖輩知,萬千女子皆知。
千百代的力爭,得以讓女子受教,占有一席之地。
她們皆曾奮起力爭,卻難抵舊思當道,人微言輕,墨守成規。
堂前之人的光鮮亮麗,遮蔽著萬千瘦小的倩影。
醃臢的世道,摧殘皙白細嫩的皮肉,獨撬不開血肉下蜷住的骨節。
數以百代,千萬女子立身壓迫、傾軋的世道,飲恨黃泉,白骨露野,魂無所歸。
隻她,憑借厚積薄發的學識,倚仗兩位夫人先後的托舉,耳濡目染的受教,安然身退。
不負所望,一往無前。
走出閨閣,步離府宅,行入市井,步入堂前。
自籍籍無名,到位身高位,十三載。
不見苦儘,卻見甘來。
論及晦暗,生來不討母親所喜,受儘冷待、苛責。
她與之骨肉相連的母親,折辱她十一載,半生皆在怨恨她。
恨過往種種,所遭受的不公、壓迫。
恨父親所做的殘暴之事。
她與之血脈相連,因而受累。
恨祖母,恨滿堂鶯燕的妒心之爭。
可恨嗎?
祖母逝世那年,空曠的靈堂上,母親的眼角滿是晶瑩。
時過經年,她方知母親的行舉,是為寬恕。
父親早年支出府銀,豢養在外之妾室,厚待庶出之女,母親心知肚明。
知其在外的安身之地,睜眼閉眼揭過。
代為掌家時,不曾縮減對外的開支,明裡暗裡皆未有過苛待。
一向嫉惡如仇的母親,以平和的心態,寬待欺淩之人。
銜恨之名,行善事,以恨作說辭,撫慰自身。
思及後話,她暗暗攥緊指骨,極力壓製周身的顫動。
以臨盆之期為計,入府八載,同枕六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