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平此刻激動不已。
從今天起,她就可以恢複本名陳桃花。
又可以見到曾經的老領導袁政委和並肩戰鬥的戰友們。
山河大好。
也不知道組織會給自己安排什麼新工作。
她神采奕奕的走進了辦公室,上前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陳桃花向首長報到。”
“桃花同誌,坐。”陳局長給她倒了杯清茶。
“關於則成同誌的事,因為權限問題,我知道的不是太多。
“你是從一線轉入的地下。
“從農村轉到城市,從明到暗,你的工作不容易,辛苦了啊。”
他笑著勉勵了一句。
“首長,這是一個黨員的份內之事,哪有什麼辛苦的。
“你們和前線的兄弟才辛苦呢。
“首長,三民當了公安,要留下來抓特務,我也行啊。
“津海這地,街頭巷尾我都熟,你們用起來也方便。
“所以,我,我想申請留下來抓特務。”
翠平咧著大嘴,有啥說啥。
“陳桃花同誌,對於你的訴求,我隻能表示遺憾。
“你也知道,則成同誌的保密級彆很高,如今他在京陵為建豐所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仍將執行潛伏任務。
“過去在津海認識你的人眾多,且你有多次被保密局懷疑、調查的曆史,我們不得不慎重考慮啊。”
陳局長說道。
“老餘要繼續潛伏,這點我知道。
“但慎重是,是什麼意思?”
翠平笑容一斂,不安起來。
“為了則成同誌的安全以及紀律所需,我們需要抹掉你所有的檔案、名字,把你調到彆地方去,且不能從事任何實質工作。
“這是你的新身份。
“叫你來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陳局長打開抽屜取了一份資料給翠平。
翠平此時,已能通讀大部分的字,過了一眼,渾身發顫道:
“去東北?”
“沒錯。
“在那邊沒人認識你。
“當然,組織也會切斷跟你的聯係,所以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陳局長看著她道。
“我,我要待多久。”翠平眼眶一紅,問道。
“直到則成同誌的身份能公開了為止。
“也許很久。
“也許……很快。
“我知道這兩個答案,都對你很殘酷。
“但這就是鬥爭。
“我們的戰鬥還遠遠未結束,離完全勝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為了則成同誌的安危,希望你能配合組織的安排。”
陳局長沉聲說道。
翠平明白。
要是老餘平安順遂,一直潛伏在國黨內部,她可能就要在陌生的地方,用這個叫“張運秀”的名字孤獨終老。
這是很久。
如果老餘不幸暴露,他的身份就會很快公開。
自己就可以恢複工作、身份。
這是很快!
無論哪一種選擇都昭示著:她這輩子或許再也見不到老餘了。
瞬間。
翠平淚如雨下。
她知道自己這一生已經劃上了句號。
躍馬揚鞭、打鬼子、端炮樓、抓特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她餘生隻有東北最冷的雪,最烈的風、最苦的孤獨。
翠平心頭有憾卻無悔。
她從沒後悔踏入津海,與老餘結為夫妻。
因為她更清楚,老餘相比自己要更苦、更難百倍、千倍。
為了男人、同誌,她亦可以犧牲一切。
“我,我接受組織的安排。”翠平抹掉眼淚,挺直身軀道。
“很好。
“一個小時後,有一趟前往東北的列車。
“記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新身份!
“包括廖三民。
“這是紀律!”
陳局長囑咐道。
“是,首長。”翠平領命。
“去吧,準備下路上所需的物資。”陳局長點了點頭道。
翠平轉身走了出去。
“哎!”
陳局長微微歎息。
他本身就是情報線的,自然知道隱蔽戰線有多殘酷難熬。
可惜的是。
他沒法給予翠平任何關照,甚至連給東北那邊打個電話,讓人關照她一點都不行。
現在解放了。
百姓、戰俘人員很雜,誰也不知道裡邊是否潛藏著特務。
留下來的痕跡越多,越對餘則成潛伏不利。
這是鐵打的紀律。
同樣,他也相信翠平是鋼鐵一般的戰士,經得起任何風吹雨打。
廖三民雙手插兜,看著外邊掠過的鴿子。
很快,翠平走了出來。
看著她泛紅的雙眼,廖三民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嫂子……”他想打招呼,然而語言在這一刻卻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保重。”
翠平微微一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廖三民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他知道這一彆,下次見麵遙遙無期了。
直到翠平徹底消失,他才低頭揉了揉泛酸的鼻梁,深吸一口氣快步上了汽車。
三天後。
汽車在東北冰天雪地裡緩慢行駛。
“哇!”
包著頭巾翠平的坐在車上啃著大餅,剛吃了兩口莫名就覺的一陣惡心。
這種情況持續有幾天了。
翠平拍著胸口,心裡犯起了嘀咕:“不會是生病了吧?”
“大妹子咋啦?
“哪不舒服?
“叔,你快過來看看。”車上一個女生喊道。
很快,坐在裡邊的一個中年人擠了過來:“大妹子,我是大夫,略懂點中醫,你坐好了,我給你把把脈。”
他試著給翠平把了把脈,驟然大喜:“恭喜,恭喜啊。”
“什麼意思?”翠平有點懵。
“大妹子,你有身孕了。”中年人拱手道。
“恭喜,恭喜啊。”
車上去墾荒的紛紛道喜。
翠平短暫發懵過後,也掩嘴笑了起來,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她想到了,過去經常在梅姐那抱怨餘則成可不好使了。
沒想到就這麼幾回,還真就懷上了。
老餘分明好使的緊啊。
“你可真是個冤家,早不來晚不來。”
翠平低聲喃喃的同時,看向遠處莽莽叢山,雙眸逐漸變得璀璨、堅定起來。
這是老餘家的種。
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生下來,給老餘把香火續上。
“前邊就是依蘭了。”
她聽到有人在高聲喊著。
……
溪口。
毛人鳳快步走進了老宅。
委座正和夫人在憑欄處喂魚,享受著久違的寧靜。
“委座、夫人。”毛人鳳上前恭敬打招呼。
“齊五,有事嗎?”回到座椅上,委座沉聲問道。
“委座,屬下的人彙報,洪智有經柯克和斯密夫介紹,曾在大使館內秘密約見過司徒雷登、威爾遜。
“也就是這次會見不久後,原本和李宗仁商榷順利的南北分治計劃隨即徹底破產了。
“根據我們的情報。
“洪智有曾拿紅票大作文章,鼓吹紅票戰力,並一再貶低國軍。
“據說司徒雷登回到北美,在國會上演講的稿子內容,就有不少是出自洪智有的原話。
“很明顯,這個洪智有就是紅票的暗諜。
“是他一手破壞了分治計劃。
“這樣的人留在建豐身邊,將是很大的隱患,還望委座明察啊。”
毛人鳳如實彙報道。
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吳敬中現在死狗一條,全仗著洪智有的這點人脈了。
隻要把洪智有拿掉。
收拾吳敬中就簡單了。
就在毛人鳳以為蔣會大發雷霆罵“娘希匹”時,委座隻是淡淡一句:
“知道了。”
毛人鳳還以為他有後話,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吭聲,不禁有些吃不透了:
“委座,那,那怎麼處理他?”
“這事你就不用管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吧。”委座皺了皺眉道。
“你安排的那些人辦事不利,李宗仁公然登報,就差直接報你我的名字了。
“如今他代行總統一職,是必然要對保密局下手的。
“極有可能裁撤或者改組。
“你不會挑了點人往上滬一調,保密局的老底子就不要了吧?”
他杵了杵手杖,沉聲質問道。
“委座,保密局絕不能裁撤。
“現在魯東、東北等不少地區依舊有咱們的暗子。
“就算要裁撤改組,也必須委座你的令。
“要不然這些人就真的丟了啊”
毛人鳳連忙表達了立場。
“你有這個覺悟就好,你有什麼看法?”委座問道。
“我……”
毛人鳳踟躕了一下,看了眼夫人。
夫人沒作聲。
“屬下愚鈍,還請委座指示。”毛人鳳躬身道。
“徐誌道不是老好人,與李宗仁、白崇禧等桂係將領私交不錯嗎?
“依我看,你可以請辭把局長的位置讓給他嘛。
“李宗仁我是了解的,愛講情分。
“有徐誌道給你擋著,保密局就能留下來。”
委座輕描淡寫的指點道。
“可是洪公祠裡……”毛人鳳還想說。
“嗯?”
委座眉頭一挑,略有不滿。
“屬下知道怎麼做了,洪公祠的東西李宗仁一張紙都沒想得到。”毛人鳳嚇的連忙道。
委座揮了揮手。
毛人鳳躬身退了出去。
“達令,洪智有這事……”夫人道。
“他說的什麼話,我都知道。
“總的來說,洪智有還是有功的。
“當初雙十一要搞聯合政府,我是反對的。
“搞南北分治那就更不行了,山河必須一統,誰妄圖分裂必將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關鍵是真搞成了。
“美軍大量入駐,他李宗仁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援助,有足夠的時間、人力、金錢來打造一個屬於他的新政府。
“而現在呢,他雖然有美佬、桂係相助,但長江以南依舊在我遙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