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老師。”
餘則成後背汗毛直立,臉上依舊掛著平靜的微笑。
這本就是一場等價交換。
他過去為老吳乾臟活撈錢,現在老吳帶自己“上船”,誰也離不開誰。
他要跳船,老吳也得沉了。
“老師,灣島又不是龍潭虎穴,不過是咱們去香島的中轉站。
“遲早有辦法脫身的。”洪智有道。
他不可能跟著建豐一條道走到黑。
事實上,再有個一兩年,在委座提拔下建豐手裡就能有實權了,到時候自己一旦把路子鋪開,就可以安心離島做買賣。
而老吳也能以駐香島辦事處的名義離開。
至於餘則成。
洪智有隻能說,去了島上,又有叛徒,很難再有建樹了。
不過隻要自己“看”著點。
一塊帶他走,應該問題不大。
“則成,你再好好想一下,想明白了再回答,現在還有選擇的機會。”
吳敬中指了指餘則成,轉身去了內室。
“智有,我看站長似乎不想我去灣島?”餘則成低聲道。
作為一個特工,他有著敏銳的嗅覺。
站長最近對他時不時透出來的森寒殺機,經常令他毛骨悚然。
“老師也是為你好。
“那邊查的很嚴,現在的美式監測儀器越來越發達,又隔著汪洋大海電台未必好使。
“極有可能還得是靠傳統接頭方式傳遞消息。
“你現在的接頭人等等全都是一片空白。
“過去未必能起到作用。”
洪智有說道。
“根據秋掌櫃說,組織在那邊已經成立省工委會,班子搭的比較紮實,都是久經考驗的老同誌。
“我們能在陸上地下戰打敗他們,跨海入島打暗戰一樣不是問題。
“灣島必須解放,必須一統!
“我輩生逢其時,為之效命,死又何惜?”
餘則成依舊有著革命的熱情和樂觀。
“好。
“好。
“信仰無價!
“我不勸了,行了吧,一塊去。”
洪智有抬手打住了他。
“謝謝。”餘則成鄭重欠身。
他很清楚,洪智有不點頭,他八成是去不了灣島的。
即便去了,沒有洪打掩護,他也難有作為。
畢竟建豐對自己的信任,來源於洪智有的背書和保證。
換句話說。
自己去灣島,智有也承擔了極大的風險。
日後必須愈發小心行事才行啊。
……
1949年4月,百萬雄師過大江,湯恩伯、白崇禧軍團潰敗,京陵解放。
5月3日,杭城解放。
5月27日,上滬解放。
洪智有三人在建豐的安排下,一路南行至福州。
8月16日清晨。
紅票大軍已兵臨福州城下。
昨夜,城外轟隆隆的炮聲與飛機頻繁起降的刺耳空噪,讓吳敬中焦慮了一整晚。
早上六點,他就在院子裡來回的踱起了步。
見洪智有哈欠連天的走了出來,吳敬中迫不及待的問道:
“智有,問過公署了嗎?什麼時候安排咱們離開?
“紅票的炮聲都能聽見了。
“這個吳誌清也不知道搞什麼鬼,拖拖拉拉,再晚咱們就得被包餃子了。”
餘則成披著衣服從另一側廂房走了出來,笑著勸慰:“福州是東南沿海的最後一站,聽說吳主任要處理的運輸檔案資料就有數百箱之多。
“撤離晚點也能理解。”
“是啊,吳誌清的妻兒還尚在福州,他都不急,咱急啥。”洪智有站在院子裡一邊刷牙一邊含糊道。
“可不能這麼想。
“現在臨陣倒戈的人多了,傅作義他們事先保密工作也做的很好啊,王蒲臣要晚走一步,就得被上交了。
“鬼知道這個吳誌清會不會也是紅票。
“彆回頭他一通電投降受賞了,把咱們納了投名狀。”
吳敬中背著手,擔憂哼道。
“老師,就算他不安排飛機也無妨。
“英國人在長江挨了炮,在上滬外海待不下去了,正好有個艦隊要從福州過。
“我已經聯係上了,咱們可以乘他們的艦離開。”
洪智有早有謀劃。
他雖然現在沒職務,不代表不辦事。
像孫興、穀有牛這些人早已帶著一些老漕幫的可靠弟兄,先期從香島轉道去了灣島布置買賣、地產等事宜去了。
其實,還是那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到了灣島,洪智有有孔令偉這位“把弟”在,依舊很能吃的開。
“嗯。”
吳敬中是知道女婿手段的,沒再多想。
正說著,幾個士兵快步走了進來。
領頭的軍官亮出證件:
“福州綏靖公署吳主任奉建豐同誌密令,請幾位立即前往機場登機赴島。”
“好,有勞聶副官!”
吳敬中大喜。
三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乘車直奔機場。
到了機場。
戴著眼鏡,麵目親和的軍官早等候已久,正是福州公署主任吳誌清。
“敬中老弟。
“事務繁忙,拖延至今,還請見諒。”吳誌清伸出了手,慚愧道。
“吳主任,哪裡哪裡!
“國事為重,當同仇敵愾,敬中豈敢有怨。
“聽聞主任這次赴島將任國防部參謀次長,日後還請多多關照啊。”吳敬中握手笑道。
“哎,黨國時艱,互勉互助。”
吳誌清拍了拍他的手,轉頭又走向了洪、餘二人。
“這二位就是刺殺大漢奸李海豐的英雄餘則成,和上滬打虎,氣的的孔家少爺跳腳的洪秘書吧?
“建豐同誌可沒少誇讚二位,果然是棟梁之才啊。”
吳世清看了二人一眼,誇讚道。
“則成立錐之功,慚愧,慚愧。
“來日在島上,爭取再為黨國爭光。”餘則成道。
“吳次長!”
洪智有恭敬的向吳誌清行了個軍禮。
眼前這位即將擔任國防部參謀次長的吳主任,正是紅票地下屢屢建有奇功的重要功臣。
代號:秘使一號!
是真正在刀鋒山行走的英雄傳奇人物。
當然。
老餘跟吳誌清未必知道互相的底細。
吳將軍是受華東局特派,來往的也是華東局的暗線,如灣島省地下工委等。
而餘則成是受一號線特派。
如果去了灣島,沒有特彆的呼叫或者刊報尋找。
即便過去,也必然是靜默、蟄伏的閒棋冷子。
“各位。
“這一去便是山高路遠,故土難逢,惟願天佑我華夏大地!”
吳誌清轉身向著遠處,深深鞠了一躬。
吳敬中三人亦是鞠躬。
然後,眾人在悲沉之中,登上了飛機。
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城市、群山,前方碧海無窮儘,眾人心頭百般不是滋味。
“哎,這一彆也不知何時能回來了。
“津海這口嘎巴菜、麵茶怕是吃不上嘍。”
吳敬中抱著胳膊,悠然感慨。
“會有機會的。
“血濃於水,兄弟分家不離宗,總還是有一統的那天。”吳誌清笑道。
“統是遲早的,就怕我等喝的是孟婆湯啊。”吳敬中搖頭一笑。
“誰說不是呢。
“福州一旦被攻克,紅票下一個目標必然是金門和舟山群島,一旦此二處被攻破,踏平碧波打入島上,也不是不可能啊。”吳誌清歎道。
“次長,您未免太悲觀了。
“美軍的第七艦隊還在呢,我看咱們必然是穩若金湯,日後定有反攻之時。”在吳敬中眼神暗示下,餘則成很圓滑的說道。
“是啊,所以我等將士需上下一心,為委座反攻之大業奮鬥終身。”吳誌清道。
“共勉,共勉。”
眾人忙道。
……
下午,灣北機場。
吳敬中一行人下了飛機。
待與吳誌清告彆後,三人站在機場,看著陌生的環境,聞著夾雜著海水鹹腥味的空氣,一時間不免心頭空落落的。
“老師,保密局在士林芝山岩,建豐的政治行動委員督查室在草山八勝園,你看咱們是先去哪報到。”餘則成問道。
吳敬中頓時難住了。
被建豐保釋後,他的身份就不是戰時潛逃,而是來京陵彙報的在職津海站少將站長,妥妥的歸屬保密局。
按照程序,必須先到保密局報到。
“先去芝山岩吧。
“毛人鳳五月就把上滬辦事處的老班底全帶過來了,徐誌道那個‘保密局’,現在留在那邊如喪家之犬,在紅票鐵拳出擊下,我看難成氣候。
“建豐這一手算盤又算是白打了。”
吳敬中略作沉思,背著手道。
“是。
“既然都擠島上來了,不打招呼說不過去。
“反正他也不會用咱們,就當走個過場了。”
餘則成點頭道。
……
芝山岩,保密局大樓。
毛人鳳正在辦公。
毛萬裡走了進來,低聲彙報:“大哥,吳敬中他們到了。”
“吳敬中!
“嗬,他可算是來了,等他和餘則成很久了。”
毛人鳳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是啊。
“委座成立了一個什麼狗屁政治行動委員會,由唐縱牽頭,就唐縱那秉筆太監的性子,不就是給建豐做嫁衣,重建情報係統踢大哥你出局嗎?
“吳敬中來了。
“他手下那個餘則成,咱們就能做文章。
“現在人心不穩,建豐這邊要出了差池,哼,那就有得戲看了。”
毛萬裡附和道。
“就說我在開會,先晾晾他們。”毛人鳳道。
整整幾個小時,在休息室裡吳敬中三人連杯茶水都沒喝到。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