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尾張,蕭瑟的風卷起枯黃的落葉,在愛知郡中村這個不起眼的村落裡打著旋兒。幾間略顯破敗的農舍散落在道路兩旁,其中一間稍經修葺的木屋,便是木下秀吉此行的目的地。屋外的籬笆牆歪歪斜斜,院牆葫蘆藤上還零星掛著幾個發乾的葫蘆,像是不願離去的老邁哨兵,在冷風裡微微顫抖。
屋內,寒意雖被勉強阻隔在外,但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卻彌漫在空氣中。土間與居住區僅以一道簡單的木框分隔,居住區域的地板鋪著陳舊的稻草席,邊緣已經磨損得露出了下麵的泥土。牆壁上還能看到雨水滲透後留下的淡淡黃漬,空氣中混合著泥土、乾草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
木下秀吉——這個有些意氣風發的年輕武士,正跪坐在草席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對麵那個略顯佝僂的中年男人,他的繼父,竹阿彌。
“這回,可以跟我走了嗎?”秀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坐在他對麵的竹阿彌,雙手捧著一個粗糙的陶碗,碗裡是阿仲剛倒的熱水,蒸騰起微弱的白汽,試圖驅散他指尖以及這深秋屋內的寒意。他避開了秀吉銳利的目光,視線落在碗中微微晃動的水麵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你看到了,”竹阿彌的聲音有些乾澀,“我跟上半年不一樣了……我沒有酗酒,努力養家,”他抬起手,幅度很小地指了指正在灶間默默忙碌的妻子阿仲,以及角落裡安靜坐著、縫補衣物的女兒,“你母親、妹妹,都比上半年胖了一點!”他試圖強調這點“好轉”,仿佛這是他能堅守在此地的最後堡壘。
木下秀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嘴角扯出一抹混合著無奈與傲然的弧度。他沒有去碰自己麵前那碗水,而是將手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我和小竹也跟上半年不一樣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宣告般的穿透力,“我現在是一個有三十石安堵的武士!安堵是今川三河守大人親自作保的!”他特意強調了“今川三河守”和“親自作保”,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竹阿彌的心上。“小竹還沒有自己的安堵,但是他是今川三河守大人的側近!還得了今川家重臣三浦家的賞識,年俸也有10石!我們兩個,”他伸出兩根手指,用力在空中點了點,“可以輕易養得起全家人!”
在他眼中,竹阿彌那點靠著戒酒和勉強糊口換來的“振作”,與他和小竹在今川家憑借膽識和能力搏殺出的“崛起”相比,簡直是螢火之於皓月,不值一提。
竹阿彌被這連珠炮似的“功績”砸得有些喘不過氣,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聲音低了幾分,卻依舊固執:“這裡……這裡畢竟是你親生父親的屋子!”他環顧了一下這間雖然破舊,卻承載了他大半生記憶的空間,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眷戀與頑固。
“這屋子?”秀吉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作為他的親生兒子,我覺得可以扔掉了!而且你和他在這村裡也沒有田地,守著這空殼子有什麼用?不如直接賣了,跟我去遠江!”他身體前傾,目光更加銳利,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預言般的緊迫感,“今川家以後肯定會打到這邊來的!到時候兵荒馬亂,刀劍無眼!而且我和小竹也一定會出人頭地,讓尾張的人都知道我們兄弟的名字!那時候,你們想走?恐怕就由不得你們了!”
屋內的氣氛再次緊繃起來,這對繼父子之間的隔閡與矛盾,似乎比這秋日的寒風更加刺骨。阿仲默默地聽著,臉上寫滿了擔憂,她既為兒子的出息感到欣慰,又為丈夫的固執和可能的家庭分裂而心痛。她添水的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這脆弱的平衡。
就在這時,“咚咚咚”,幾聲清晰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屋內逐漸升溫的爭執。
“什麼事情?”秀吉有些不耐地揚聲道,目光仍鎖定在竹阿彌身上。
門外是他帶來的木下家郎黨,恭敬地回答:“秀吉大人,院外有人求見您!”
“求見我?”秀吉終於轉過頭,臉上閃過一絲真正的疑惑,“這裡有什麼人會求見我?確定不是找我這個……”他頓了頓,把“廢物繼父”幾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找竹阿彌的?”
“明言是找您的。”郎黨肯定地回複。
竹阿彌像是找到了暫時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對峙的機會,他默默地站起身,沒說什麼,收拾了一下自己坐過的地方,便低著頭,步履有些蹣跚地走進了旁邊那個更顯狹小、陰暗的隔間——那是之前小一郎離開前夜,他們父子曾促膝長談的地方。他將主屋的空間讓了出來。
阿仲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女人的直覺讓她感到接下來的事情可能不簡單。她無聲地歎了口氣,用圍裙擦了擦手,默默地推開側門,走到了院子裡,假裝去收拾晾曬的乾柴,目光卻不時擔憂地瞟向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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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進來吧!”秀吉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坐姿,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腰間的太刀刀柄附近,恢複了作為武士的警覺。
“嗨!”
門被拉開,一道身影逆著門外灰白的光線走了進來。來者是一名年輕人,身著整潔的藍色麻質武士常服,雖然不算華麗,但漿洗得筆挺,細節一絲不苟。他身形挺拔,肩膀寬闊,步履沉穩有力,一舉一動都透著一種經過長期嚴格訓練才有的協調與精乾。無論是那勻稱的體格,還是那銳利而沉靜的眼神,都與木下秀吉這種半路出家的武士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出身正統、自幼習武的精銳。
年輕人進屋後,目光迅速掃過屋內簡陋的陳設,最後落在主位上的秀吉身上,然後規規矩矩地跪坐下來,行了一禮。
“你認識我?”秀吉沒有放鬆警惕,開門見山地問道,搭在刀柄附近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粗糙的皮革。
“木下大人,”由宇喜一抬起頭,語氣不卑不亢,“三河尾張國境邊,織田家家督和今川家執權會談的時候,織田家和今川家的弓鐵炮隊遙遙對峙。織田家這邊是柴田勝家大人指揮,而今川家這邊,則是大人您。”他頓了頓,繼續道,“在下當時就在不遠處,因此記住了您的樣貌。隻是沒想到,您竟是出身於這個小小的尾張村落。”
秀吉眼神微凝,對方能準確說出那次對峙的細節,看來不是信口開河。“你是誰?”他追問,身體微微前傾,如同蓄勢待發的猴子,或許要去掉如同?
“在下,由宇喜一,斯波家臣。”年輕武士清晰地自我介紹道,“方才說了,雙方會談時,遠遠有見過您。此次替斯波武衛殿出來辦事,沒想到還能在此地遇見您。”
斯波……”秀吉低聲重複著這個姓氏,尾張名義上的守護家。他心中的警惕更甚,原本隻是輕輕搭著刀柄的手,此刻已經悄然握緊。“織田那邊的?由宇大人是來抓捕在下的嗎?”他的聲音冷了下來,身體肌肉暗自繃緊,隨時準備暴起或防禦。
“木下大人不用驚慌……”由宇喜一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秀吉手上細微的動作,但他依舊保持著鎮定,“斯波是斯波,織田是織田,還請木下大人分清!”
“斯波是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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