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區域的“混沌”並非簡單的混亂,而是一種物理規則的墳場。尋常的空間概念在這裡失去了意義,光線以不可能的角度彎曲,形成無數麵破碎的、映照出過往殘影的鏡子。時間流速也似乎變得粘稠而怪異,時而如涓涓細流,時而如瀑布奔騰。唯有盧卡斯意識中那份來自古老信標的指引,像黑暗中唯一穩定的燈塔,為“逐星者”號導航著這條超越常理的航路。
隨著不斷深入,那個巨大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它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建築,更像是由某種結晶化的能量與無法辨識的金屬融合而成的、一個極其複雜的幾何結構。它靜靜地懸浮在規則亂流的中心,仿佛亙古如此。塔身遍布裂痕,許多部分已經崩塌、缺失,如同一位身披殘破甲胄的沉默巨人。但從那些巨大的裂口和仍然完好的結構中,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低沉而恒定的“嗡鳴”。這嗡鳴並非通過聲音傳播,而是直接引起空間和靈魂的共振。
這就是共鳴尖塔。即使破損至此,它依然散發著一種令人敬畏的威嚴,那是曾經觸摸星辰、編織法則的文明留下的不朽豐碑。
“我的天……”艾莉森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無以複加,她調整著傳感器,試圖捕捉更多數據,但大部分讀數都混亂不堪,隻有那強大的能量簽名毋庸置疑,“這……這就是先驅者留下的遺產?簡直像一顆人造的星球核心。”
盧卡斯沒有說話,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尖塔吸引。他體內的微光火種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躍動、燃燒,與尖塔發出的低沉嗡鳴產生了清晰的共鳴。那感覺,如同遊子歸鄉,如同溪流彙海。一種深沉的悲傷與一種不屈的堅韌同時湧上他的心頭——悲傷於一個偉大文明的隕落,堅韌於其所傳承的、對抗終末的意誌。
“逐星者”號在尖塔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他們沿著信標指引,小心翼翼地避開外圍漂浮的巨型殘骸和隱性的能量漩渦,向著尖塔基座附近一個相對完好的平台靠近。
“檢測到符合信標識彆碼的對接引導信號,”艾莉森報告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飛船緩緩降落在布滿塵埃和歲月刻痕的金屬平台上。艙門開啟,盧卡斯和艾莉森穿著防護服,踏上了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土地。重力模擬係統似乎仍在部分運作,讓他們得以正常行走。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他們呼吸聲和腳步聲在空曠的環境中回蕩。
平台連接著一條巨大的通道,直通尖塔內部。通道內壁覆蓋著奇特的紋路,有些像是電路,有些則更像是某種古老的象形文字,它們偶爾會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回應盧卡斯身上火種的存在。
他們沿著通道深入,內部的景象比外部更加破敗。許多地方可以看到激烈戰鬥留下的痕跡——能量武器灼燒的凹坑、巨大的撕裂傷,以及一些已經化為化石狀的、形態怪異的殘骸,分不清是屬於尖塔的保衛者,還是入侵的影裔。
“這裡發生過一場惡戰。”艾莉森端著能量步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雖然傳感器沒有發現明顯的生命或能量活動跡象,但一種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中,讓人脊背發涼。
盧卡斯點了點頭,他的感知更加敏銳。他能“聽”到那些殘留的“聲音”——不是低語,而是某種烙印在時空中的印記。絕望的呐喊、決絕的怒吼、以及最後時刻啟動某種終極措施引發的能量狂潮……這些曆史的回響如同幽靈般縈繞不散。
“我們需要找到尖塔的核心控製室,”盧卡斯根據火種共鳴最強烈的方向指引著道路,“信標指示的信息節點應該就在那裡。”
他們穿過一個個宏偉卻死寂的大廳,越過斷裂的橋梁,最終抵達了一個球形空間的入口。入口處被一層柔和的能量屏障封鎖著,屏障上流動著複雜的光紋。
盧卡斯走上前,將手按在屏障上。他體內的微光火種自然而然地被引動,溫暖的光芒從他掌心流出,與屏障上的光紋交融。屏障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悄然消失。
門後,是尖塔的控製中樞。
這是一個無比廣闊的空間,穹頂高聳,仿佛內部自成一片天地。空間的中央,懸浮著一個由無數光絲纏繞、連接而成的複雜結構,那便是尖塔的控製核心。然而,與外部看到的破損不同,這個核心依然在緩慢地、頑強地運轉著,散發出柔和而恒定的光芒。光芒中,隱約可見無數細密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落下。
但在那純淨的光芒核心深處,盧卡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的“陰影”。那陰影如同墨滴入清水,雖然被龐大的能量壓製和淨化著,卻異常頑固,不斷試圖侵蝕和扭曲核心散發出的信息流。
“看來‘終末之影’的汙染,已經觸及了這裡的中樞。”盧卡斯沉聲道。
就在這時,那核心深處的陰影似乎感知到了火種的靠近,猛地躁動起來!控製室內的光芒瞬間明滅不定,那些原本平和的數據流開始變得混亂、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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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冰冷、空洞,卻又帶著某種扭曲智慧的意識,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不再是模糊的低語,而是清晰可辨的宣告:
【火種……傳承者……你來了。】
【見證吧……這徒勞的掙紮。共鳴已漸熄,秩序終將歸於寂靜。】
【加入……永恒的安眠……才是……唯一的真實。】
隨著這意識的聲音,控製室四周的牆壁上,那些古老的紋路開始被暗影浸染,濃稠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湧出,凝聚成一個個扭曲的、沒有固定形態的陰影造物,它們發出無聲的嘶吼,朝著盧卡斯和艾莉森撲來!
終末之影,不再滿足於低語,它要在這裡,在共鳴尖塔的核心,與微光火種的傳承者,做最後的了斷。
陰影造物無聲地咆哮,它們沒有實體,卻散發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和侵蝕一切光熱的貪婪。它們從牆壁、地板、甚至虛空中滲出,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汙染著這片本應神聖的空間。
“開火!”艾莉森反應極快,能量步槍噴吐出熾熱的射線。光束擊中陰影,發出“滋滋”的灼燒聲,暗影在痛苦中扭曲、消散,但更多的陰影前仆後繼地湧來,仿佛無窮無儘。
“它們的源頭是核心裡的汙染!不切斷聯係,我們會被耗死在這裡!”艾莉森一邊精準點射,一邊快速移動到一處殘破的控製台後作為掩體。
盧卡斯站在控製室中央,直麵那懸浮的、光暗交織的巨大核心。他能感覺到,核心深處那團陰影正以一種充滿惡意的“目光”注視著他。那些冰冷的低語不再是模糊的乾擾,而是化作了直接的精神衝擊,試圖瓦解他的意誌,讓他沉淪於虛無。
【掙紮即是痛苦。】
【歸墟是萬物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