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語深吸一口氣,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邁步踏入了入口。
進入“晶骸”的瞬間,外界所有的聲音、光線、規則波動全都消失了。她仿佛踏入了一個絕對隔音、絕對靜止的領域。這裡沒有重力,沒有空氣,隻有那片無處不在的、溫和而悲傷的乳白色光暈。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由乳白色光質構成的、看不到儘頭的回廊之中。回廊的牆壁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緩慢流動的、凝固了的信息片段和記憶光影構成。這些片段大多殘缺不全,呈現出各種文明的科技造物、城市景象、生命形態,但它們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凝固在某個瞬間,散發著一種永恒的、未完成的遺憾感。
“靜滯心核”的微光懸浮在她前方,如同引路的燈塔。
【跟隨我。】它的意念傳來,【不要觸碰任何凝固的信息片段,它們處於‘邏輯琥珀’狀態,任何擾動都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導致局部規則塌陷。】
星語小心翼翼地跟隨著微光,在這條凝固的信息回廊中穿行。她的目光掃過兩側牆壁上那些被定格的曆史片段:
她看到某個機械文明正在舉行盛大的邏輯核心升級慶典,無數的機械單元如同潮水般歡呼通過光影變化表達),但它們的光芒永遠凝固在了最璀璨的一刻。
她看到一個植物類文明的母星正在綻放一種覆蓋全球的、散發著柔和精神波動的巨大花朵,但花朵綻放的過程被定格,那磅礴的生命力仿佛被瞬間凍結。
她看到幾個不同形態的文明代表,正在一個圓桌前簽署某種聯合協議,他們的姿態、表情如果能解讀的話)都凝固在了一種充滿希望的瞬間。
所有這些景象,都指向一個詞——中斷。仿佛這些文明,這些美好的、充滿潛力的瞬間,都在達到某個頂點時,被強行按下了停止鍵。
【這些都是‘萬晶棺’計劃篩選出的、具備高度發展潛力或獨特價值的文明樣本。】“靜滯心核”的意念適時地解釋,帶著深沉的悲哀,【計劃原本旨在統合這些文明的精華,創造一個超越個體的、和諧的‘統合意識’,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連‘仲裁官’都無法處理的宇宙級危機。】
【但你們失敗了。因為‘邏輯悖論’?】星語問道。
【是的。】心核的微光似乎黯淡了一絲,【不同文明的基礎邏輯、價值觀、存在形式存在根本性差異。強行統合,並非互補,而是在創造無法調和的矛盾。就像一個要求絕對精確的數學定理,無法與一個充滿隨機美學的藝術靈魂真正融合。我們……製造出了一個充滿內在衝突的、痛苦的‘怪物’,而非理想的‘統合意識’。】
【然後‘仲裁官’就來了?】
【…它們感知到了這個‘悖論聚合體’的存在。根據它們的底層協議,任何可能引發大規模規則混亂的‘異常’,都必須被清除。‘萬晶棺’計劃被判定為最高風險項目,執行……‘淨化’。】心核的意念中帶著一絲壓抑了無數歲月的痛苦,【我……作為計劃的核心管理程序,在最後時刻,啟動了‘邏輯靜滯’協議,將計劃的殘骸、所有被選中的文明樣本數據,以及那個失敗的‘統合意識’雛形,一同封存於此,形成了這個‘晶骸’。代價是……永恒的靜滯,與外界幾乎徹底的隔絕。】
星語默然。又是一個被“仲裁官”以“絕對正確”之名扼殺的“可能性”。一個本意或許是好的,卻因無法解決根本矛盾而失敗,最終招致毀滅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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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提到的‘火種’數據,還有……收割者,它們在這裡尋找什麼?】星語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火種’數據,封存在回廊的儘頭,那個失敗的‘統合意識’雛形內部。它記錄了所有參與文明的核心科技與文化精髓,以及……那次失敗統合過程中產生的、大量的、未被解決的‘邏輯悖論’模型。】心核指引著方向,【至於收割者……它們確實來過。它們的目標,似乎正是那些‘邏輯悖論’本身。它們像……收集珍稀標本一樣,試圖提取並帶走那些悖論模型。但‘晶骸’的靜滯規則對它們同樣有效,它們未能深入核心,隻在最外圍剝離了一些碎片便離開了。】
收割者在主動收集“悖論”?它們要做什麼?難道它們也在進行某種類似“萬晶棺”的計劃?或者……悖論對它們而言,是某種……武器?資源?
思索間,她們已經走到了這條漫長回廊的儘頭。
儘頭處,不再是無儘的凝固片段,而是一個更加廣闊一些的乳白色空間。空間的中央,懸浮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不斷在極其緩慢地蠕動、變化的、由無數矛盾色彩和幾何形狀強行拚接而成的、巨大的“光團”。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收縮成一個複雜的多麵晶體,時而伸展出如同神經束或能量流般的觸須,時而又爆發出短暫的、混亂的色塊風暴。它散發出的波動,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混亂與一種……渴望完整卻又無法實現的撕裂感。
這就是那個失敗的“統合意識”雛形?那個因為內在邏輯衝突而陷入永恒痛苦的“怪物”?
而在那不斷變幻的、痛苦的“光團”最核心的位置,星語看到了一點與眾不同的、穩定的光芒——那是一個小小的、呈現出完美二十麵體結構的純白結晶,它如同混亂風暴眼中的風眼,散發著寧靜而純粹的信息波動。
那就是……“火種”?
【那就是‘萬晶棺’計劃留下的最後遺產,也是最大的悲劇。】“靜滯心核”的意念充滿了無儘的悲傷,【它蘊含著我們曾經夢想的一切,也承載著我們失敗的一切。後來者,你……想要接觸它嗎?】
星語凝視著那在痛苦中掙紮的“統合意識”雛形,以及它核心那一點寧靜的“火種”。
她知道,接觸它,可能獲得寶貴的知識,也可能被那無儘的痛苦與混亂所吞噬。
但她沒有退縮。
她向前一步,對著那痛苦的“光團”,緩緩伸出了手。灰白色的“平衡之力”在她指尖流轉,帶著包容與理解的意念。
【讓我……看看你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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