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國。
北方。
寒風凜冽。
巨大的廠房屋頂覆蓋著未化的積雪,與室內灼熱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
北方第一重型機械製造廠,三號巨型車間。
這裡沒有研究所的清潔與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味、金屬切削液的氣息,以及各種大型機床運行時發出的低沉轟鳴。
灼熱的焊弧光不時亮起,照亮一張張沾著油汙、神情專注的臉龐。
曹啟東穿著一身略顯臃腫的防寒工裝,外麵套著廠裡的藍色工服,站在一台高達五六米的五軸聯動數控銑床前,眉頭緊鎖。
他身邊圍著的,不再是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而是廠裡的總工程師、幾位頭發花白的老師傅,以及一群年輕的技工。
“曹工,不是我們不想乾。”
廠裡的劉總工指著屏幕上顯示的三維設計圖,又指了指旁邊一個剛剛加工完畢、但表麵光潔度明顯不合格的大型合金構件,語氣帶著無奈。
“您這設計要求,公差要求太高了,特彆是這個內流道的曲麵和壁厚均勻度。”
“我們現有的數控程序,就算是最好的機床,最好的刀,加工過程中稍微有點熱變形或者振動,就超差了。”
一位姓王的八級老鉗工師傅,用滿是老繭的手摸了摸那個不合格的構件,搖了搖頭。
“這玩意兒,光靠機器死乾肯定不行。”
“以前我們乾類似精度的活,全靠手感,聽著刀響,摸著溫度,一點點蹭出來。”
“可現在要批量生產,這手感咋變成代碼了?”
曹啟東帶來的年輕博士忍不住開口。
“我們可以優化切削參數,采用更先進的振動抑製算法……”
“算法?”
王師傅瞥了年輕博士一眼。
“小夥子,機床是死的,材料是活的!”
“它今天心情好和心情不好,切削出來的效果都不一樣!你那算法,能算出來我這老夥計今天喝沒喝酒嗎?”
他拍了拍冰冷的機床機身。
車間裡響起一陣低低的哄笑,年輕博士漲紅了臉。
曹啟東抬手製止了可能的爭論。
他知道,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這是兩種思維模式的碰撞。
實驗室追求理論的完美和極限,而工廠追求的是穩定、可靠、可重複的製造。
“劉總,王師傅,各位。”
曹啟東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我知道大家難,但這個部件,是我們新一代係統的‘心臟’之一。”
“它的性能,直接決定了我們整個技術包能不能從圖紙變成現實。”
他看向王師傅。
“王師傅,您說的‘手感’,其實就是對工藝過程中無數變量的直覺把控。”
“我們能不能,把您的這種‘手感’,儘量用數據、用傳感器、用更智能的控製係統來模擬和固化下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師傅也不好在多說什麼,隻能點了點頭,順著曹啟東的想法,打算試一試。
“行吧!”
接下來的日子,曹啟東和他帶來的小組就紮在了車間裡。
他們和廠裡的工程師、老師傅們泡在一起,一遍遍地調試程序,更換不同材質和角度的刀具,調整切削液的壓力和流量,在巨大的機床上爬上爬下,安裝各種振動和溫度傳感器。
失敗,調整,再失敗,再調整……
車間的地麵上,堆滿了報廢的試件,像一座座沉默的紀念碑。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王師傅看著又一次因為熱變形而超差的構件,蹲在機床旁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突然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