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土路儘頭終於出現了不一樣的景象——一道低矮的、由夯土和亂石壘砌而成的城牆輪廓,以及城門口稀稀拉拉進出的人流。
是一座小鎮。
“前麵應是枯榮村與河間府城之間的驛站小鎮‘平遙鎮’。”
裴沐言根據之前打探的消息判斷,
“我們在此稍作休整,打探一下確切消息,若能購得車馬最好。”
臨近鎮門,氣氛明顯不同。
兩個穿著陳舊號衣、挎著腰刀的兵丁歪歪扭扭地守在門口,目光懶散卻帶著審視,打量著每一個進城的人。
魏星洛低聲道:
“到檢驗咱們這路引的時候了。”
七人調整了一下姿態。
裴沐言依舊攙扶著血淵的手臂,顧蘇璽和秦乾宇稍稍靠前,閻初安和季灼墨護在側後,
魏星洛則臉上掛起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焦急和愁苦的笑容,走在最前麵。
“站住!乾什麼的?”
一個兵丁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攔住了他們,目光在七人身上掃過,尤其在蒙著雙眼、倚靠著裴沐言的血淵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魏星洛立刻上前,陪著笑臉,將七份路引遞上,語氣帶著討好和無奈:
“軍爺辛苦!
我們兄弟幾個,帶小妹去府城瞧眼睛。
這是我們的路引,您請看。”
那兵丁接過路引,胡亂翻看著,另一個也湊過來。
他們看得並不十分仔細,主要是瞄那紅色的官印。
“河間府……清水縣人士?”
兵丁念著上麵偽造的籍貫,抬眼又看了看他們,
“跑這麼遠求醫?”
“是啊軍爺,”
魏星洛愁眉苦臉地歎氣,
“家裡小妹這眼睛……唉,聽說府城有位神醫,這才湊了盤纏,兄弟幾個一起送她去看看。”
他指了指血淵,表情真摯無比。
那兵丁又看向血淵。
隻見她安靜地站著,素白鮫綃蒙眼,下頜線條精致卻透著脆弱,微微倚靠著身旁氣質溫潤的兄長裴沐言),一手緊握著一根看起來頗為結實的木杖顧蘇璽出品),另一手被兄長穩穩扶著。
怎麼看都是一個需要家人嗬護的、不幸失明的姑娘。
兩個兵丁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信了七八分。
畢竟,這組合看起來確實不像歹人,尤其是那盲女,做不得假。
“行了行了,進去吧。”
兵丁將路引塞回給魏星洛,揮揮手,
“最近不太平,少瞎逛,早點找到大夫看完病就回去。”
“誒!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魏星洛連連道謝,引著眾人快步走進城門。
一進入鎮子,喧囂嘈雜的聲浪便撲麵而來。
不同於修真界坊市的清靈雅致,這裡充滿了濃烈的、粗糙的、生機勃勃的凡俗氣息。
街道不寬,鋪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兩側是擠擠挨挨的木質或土坯房屋,開著各式各樣的鋪麵:
酒旗招展的食肆、散發著草藥味的醫館、叮當作響的鐵匠鋪、布料粗糙的布莊……
小販的吆喝聲、婦人的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鬨聲、騾馬的響鼻聲交織在一起,
空氣裡混雜著食物、牲畜、塵土和汗水的氣味。
對於習慣了清靜修行的逍遙宗弟子而言,這無疑是種強烈的衝擊。
閻初安好奇地東張西望,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秦乾宇則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對這混雜的氣味有些不適應。
顧蘇璽目光掃過街道建築的結構和材質,帶著一種器修的本能分析。
季灼墨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過於嘈雜的聲音對他敏銳的聽覺是一種乾擾。
魏星洛倒是如魚得水,很快融入這市井氛圍,左右打量著尋找線索。
裴沐言始終穩穩扶著血淵,小心地引著她避開地上的積水和擁擠的人流。
血淵蒙著鮫綃,盲杖尖端在石板路上發出輕微的“噠噠”聲,步伐卻不見遲疑。
她的神識雖被壓製,但覆蓋周身數丈範圍已然足夠,足以讓她“看清”周圍的環境,甚至比肉眼更能捕捉到一些細微的動靜和氣息。
她“看”到路人投來的或同情、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也“聽”到一些低語的議論。
“瞧那幾個後生,帶著個瞎眼妹妹……”
“唉,怪可憐的……”
“看著像是外鄉人……”
這些議論並未引起波瀾,他們的偽裝成功地讓他們融入了這凡俗小鎮。
“先找地方打探消息,最好能買到車馬。”
裴沐言低聲道。
魏星洛點頭,目光鎖定了街角一家客人不少、看起來消息靈通的茶館:
“我去那邊試試。
大哥,你們帶小妹找個地方歇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