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淵微怔。
對師兄們的要求,她向來順從。
她安靜點頭,指尖勾住係帶輕輕一扯。
素白鮫綃滑落,垂至肩頸。
刹那間,所有月光仿佛彙聚於此。
銀白長發如月華流瀉,幾縷拂過白皙近乎透明的臉頰。
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驟然暴露的眼眸——清澈剔透非塵世之物,瞳孔是深邃凝聚無儘星光的緋紅色,邊緣勾勒極細碎冰晶碎裂般的金色流光。
此刻這雙眼眸安靜望著裴沐言,帶著慣常清冷,又因方才戰鬥吞噬,眼底深處有極淡流動的暗紅氤氳,平添妖異莫測的美感。
“!”
燕翎呼吸驟停。
他看見了“神跡”。
一種近乎窒息的敬畏與無法言喻的震撼攫住了他。
他覺得自己渺小如塵,連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這絕非凡人能有的容貌,那是……那是高踞雲端、不染塵埃的神明俯視塵寰的眼!
少年胸腔裡的心臟瘋狂鼓噪,湧起一股近乎虔誠的、想要頂禮膜拜的顫栗。
他覺得自己看見了不該直視的聖潔,慌忙想要低頭,視線卻如同被最烈的酒灌醉,粘著在那張臉上,無法挪開分毫。
可就在這極致的、令人想要頂禮膜拜的神性之美中,他的目光卻驟然捕捉到了截然不同的東西。
就在那神聖不可侵犯的頸側,在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上……
兩個清晰無比的齒痕,悍然烙印其上。
深紅,微腫,甚至邊緣凝結著細微的血痂。
那是一種極具占有意味的、充滿了凡俗欲望與暴烈情緒的印記。
如此突兀,如此刺眼,如此……褻瀆。
就像最純淨的冰雪被滾燙的烙鐵灼傷,就像至高無上的神像被潑上了濃腥的汙血。
“神明……被拽下了神壇,跌入了紅塵。”
這個念頭如同最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入燕翎的腦海,帶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讓他暈眩的刺痛。
臉頰不受控製地爆紅滾燙,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得他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要喘不上氣。
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衝擊。
有對神隻被“玷汙”的本能憤怒與恐慌,有對留下這痕跡之人的難以言喻的嫉妒與驚懼,
更有……更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卻在此刻被猛然引爆的、屬於凡人的卑劣窺私欲與潛藏的占有妄想。
原來神也會被留下痕跡。
原來那冰冷強大的外表之下,也有著能被凡人觸碰、甚至……弄臟的凡俗部分。
這個發現讓他戰栗,同時也像一把邪惡的鑰匙,悄然打開了他內心深處從未察覺的黑暗匣子。
原來他虔誠仰望的目光深處,也藏著所有信徒共有的劣根性——既渴望神隻純粹無瑕、高不可攀,
又隱秘地渴望能將神拉入凡塵,沾染屬於自己的顏色,證明神並非真正無情無欲。
對於極致純淨的美好,第一念頭並非守護,
而是想要染指,想要在其上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證明神明也曾為自己墜落。
哪怕隻是看一眼那痕跡,都仿佛參與了那場不可言說的褻瀆。
他終於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他所以為的“神明”,或許從一開始,就已被她最親近的“信徒”,拖入了無邊紅塵、欲海狂瀾。
而他這顆曾純粹仰望的心,也在目睹這一切後,悄然染上了第一抹無法褪去的、屬於凡人的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