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急切,楚皇尷尬的輕咳一聲,儘數掩去眸中情緒,“不著急,坐下慢慢說。”
這丫頭,八成是趕了一日的路。
李尚揮手讓其餘宮人退出去,然後親自搬了把黃梨木椅子來,“太子妃,您請坐!”
蘇傾暖頷首致謝。
末了,才抬眸看向禦案後麵的楚皇,一字一句如實稟道,“回父皇,兒臣仔細檢查過,母後身體裡確有蠱蟲活動過的痕跡,所以,她應是因為蠱毒發作,導致了死亡。”
同她之前預料的,大差不差。
楚皇垂眸,眼神落在桌案上那一遝厚厚的奏章上,罕見的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他才乾巴巴的問,“這蠱毒發作,是不是很痛苦?”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夫君,連心愛的妻子被人下了蠱,都不知道。
若非這次雲頊和暖丫頭堅持,當年的真相,就永遠被深埋在了地下。
敏兒又如何能瞑目?
蘇傾暖藏於袖間的手指微微一縮,心臟忽地沒來由的刺痛了一下,“大約,是不怎麼痛苦的吧!”
當年年紀雖小,可她還是清晰記得一些事的。
方姨生病的那一年多時間裡,的確很少表現出病痛的模樣。
或許是有的,隻是為了不讓雲頊擔心,她掩藏的很好。
但這也說明,那種痛苦,是在人的承受範圍之內。
否則,如此長的病程,是不可能堅持下去,而不露破綻的。
事實上,若非看著她一日日衰弱下去,他們幾乎都以為,她很康健。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堅強的女子。”
楚皇顯然會錯了意,頹然苦笑,“這樣的她,又怎會表現出讓我們擔心的模樣?”
是他的疏忽,讓她獨自承受了那麼多非人的折磨。
看著他如此自責,蘇傾暖心裡也不好受,“父皇,或許,母後最後的日子,並不如我們想象中那般難熬。”
芳齡早逝,已夠讓人心疼,是以她寧願相信,她是沒受什麼痛苦走的。
楚皇隻當她是違心寬慰,木然點了點頭,“她的聖體聖容,還好吧?”
因著有天下至寶隨葬,便是再過百年,她的屍身也不會腐爛。
可小丫頭這一去,難免會驚擾到她。
甚至,傷害到她。
驗屍那等子手段,他雖未見,但也有所耳聞。
著實是對逝者太過不敬。
這也是他先前並不同意的原因所在。
“父皇放心。”
蘇傾暖連忙起身說明,“整個過程,兒臣都很小心,事畢之後,也已幫母後整理了遺容,保持了體麵。”
她已儘力維持了她的原樣。
除去,多了那麼幾處不甚明顯的縫合痕跡。
楚皇識趣的沒有再細問。
既是檢查,就不會什麼都不做。
他相信,暖兒已做到了最好。
不想再言及這個話題,他沉沉歎了口氣,“你母後中的,是什麼蠱?”
雖有一問,答案卻已不甚重要。
畢竟即便知道,也不能讓她再起死回生。
蘇傾暖並未直接回答楚皇的問題,而是先解釋了蠱蟲的一些生活習性,“前朝的蠱蟲,大致有兩類,一類會在宿主死亡後立刻逃離宿體,重新尋找可以寄生的地方;而另一類,則會繼續在宿主體內存活下去,數年、數十年不等,直至壽命耗儘。”
“但不論蠱蟲逃離或繼續寄生,亦或是死亡,都會在屍身上留下證據。”
逃離會有蟲洞,寄生可以在體內找到活的蟲體。
若是死亡,其體內大量毒素釋放,則會引起屍體發生明顯的特征改變。
“可是兒臣在母後的聖體上,並未發現蠱蟲的任何蛛絲馬跡。”
這也是她在地宮內耽擱了兩日之久的緣故。
明明,她的身體裡有過蠱蟲活動的痕跡,可偏偏,她卻找不到那隻蠱蟲。
楚皇頓感蹊蹺,“那會不會,是凶手為了消滅證據,在你母後生前,就將蠱蟲取了出來?”
那個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給敏兒下蠱,自然也能輕易拿出蠱蟲。
而人活著,身體就自帶恢複功能,傷口會愈合,淤腫會消失,病痛會康複,由取蠱引起的任何改變,都有可能恢複原樣。
時隔十年,他們再去查,自然什麼都查不到。
蘇傾暖搖頭,“不會。”
“若母後在生前便被解了蠱,那她也不會逝世。”
最起碼,不會那麼快去世。
絕大部分蠱毒,隻要能順利取出蠱蟲,宿主就會得救。
皇宮內不乏醫術卓絕的禦醫,有他們的精心調理,方姨不可能那麼快油儘燈枯。
這下,楚皇徹底不懂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既是中了蠱毒,那蠱蟲為何又找不到?
暖丫頭到底想說什麼?
“父皇!”
想著初淩渺臨死時得意的神情,蘇傾暖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如今,隻有一個可能,它不是消失,而是轉移了。”
儘管到現在,她都希望,甚至是奢望,自己的猜測,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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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移?”
楚皇眉頭微皺,“轉移到了哪裡?”
一隻小小的蠱蟲,竟有這麼大能力?
“有一種子母蠱,名喚金蟾蠱,中蠱者一旦蠱毒發作,就會遭受到萬蟲噬心,生不如死的折磨,直至內臟被啃食乾淨,殘忍死亡。”
蘇傾暖一字一句,神情麻木的介紹著。
唯有發顫的嗓音,泄露出她內心的煎熬。
“金蟾蠱的惡毒之處,卻還不在此,而是在於,若中蠱者為女子,它就會通過生育,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