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子一拉咱就開了腔
來到了清河驛俺的家鄉
昨晚的宋公明你要是沒聽過癮
俺唱一段老戲名叫《西廂》”
冰蓮的小嘴吐出一串串玉豆之音,懂戲的武鬆峰不僅“噫”了一聲,那意思冰蓮和趙鐵賢應該明白,那是禁戲,就連昨天唱的“宋公明三打祝家莊”,那也是這些時候才敢唱,而且一定要打著“造反有理”的旗號,否則,宋江這個投降派也是必須要批判的,不能為這樣的“半途而廢的革命分子”、“封建王朝的孝子賢孫”、“皇帝老兒的忠實走狗”樹碑立傳的,更何況這妮子竟然開口唱起了“淫詞”《西廂記》呢?那不是找不自在嗎?敢唱,就有人敢抓。就在武鬆峰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冰蓮的小嘴一拐彎,唱道:
“隻可惜它是棵毒草咱可不能唱
今天啊,小女子,左思思,右想想
我是左思右想啊
咱就唱新學的、現編的、
武鬆打虎上了景陽崗
......”
武鬆峰鬆了一口氣,武鬆打虎,這出戲沒大毛病,其實“吃餃子吃餡、聽戲聽旦”,就冰蓮這模樣,這脃生生的小腔口,那是唱啥都好聽。
黑殿臣站在眾人身後,認真地聽著,他已經著迷了,竟也跟著哼哼起來,冰蓮唱的武鬆打虎,好像和彆人唱的不是一個調兒,那詞真的象現編的一樣,或許是這種詞更適合她來唱:
“那武鬆從小沒有了爹和娘
沒娘的孩子命不長
武大郎東家求來饃半個
西家又要來半碗湯
乾饃嚼碎不舍得咽
給他兄弟全喂上
烏鴉叨蟲可是哺兒女
哪見過這兄弟吐哺自己餓著肚腸
半碗湯武鬆全喝完
武大他伸出舌頭舔舔碗幫
......”
唱得冰蓮自己先流著淚,下邊有不少人暗暗地抹著眼淚,黑殿臣忍不住了,摸出一棵煙,顫抖著手點著了,向後院走去,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感情的折磨。
雙橋上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有東頭六隊李家的,還有西三裡武家的,香蓮娘家二隊黃柏界宋家的,五隊宋家的就更不用說了,宋子澤就站在他家胡同口的陰影裡,偷偷地聽著、看著,他家靠著官清河岸,和蓮子家隔了一處廢棄的老宅子,也就是三嬸的菜地,不過,宋子澤家門朝東,他們是極少來往的,三嬸還在那菜地邊的河灘上紮上了籬笆,種上了幾株帶刺的椒子樹。在他們的心中,似乎相離的很遠,屬於兩個世界。
過了一會,蓮子果然如宋子澤算計的一樣,提著他的小木桶,向武榮平家走去,不大一會兒,又提著她的小木桶走了出來,榮平老婆水蓮還一口一個小嬸地叫著。蓮子這女人,真耐看,那屁股蛋子,瓷實實的,比自己老婆文蓮那鬆鬆垮垮的強多了。宋子澤僅剩的那隻眼睛泛著藍綠色的光,狠狠地用眼挖著蓮子的上上下下,尤其蓮子提著的那隻小木桶,看來今天車馬店的客房裡,武鬆江又要宴請了,哼,老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公家的錢,你吃下去多少,得吐出來多少。
豐子澤看見蓮子已經進了經銷店,也背起雙手,大模大樣地向雙橋走去,還不時地和大夥打著招呼。
林銃子並沒有去聽戲,而是在馬燈下和老婆鍘著草,一般這種活是蓮子他倆乾的,可看見蓮子忙裡忙外的樣子,也就抓來了正聽著戲、哭得眼淚大長的老婆竹蓮,竹蓮聽得正傷心,可聽說男人是給黑隊長的白馬鍘草,也就抹了把眼淚,跟著男人過來了。男人乾的這可是公家的活,一晚上一塊錢,還能給孩子捎回去嘣嘣脆的料豆子,還有半盒煙,過年都能待客的,這活,說啥也得跟人家乾好了。
黑殿臣走了過來,看著地上鋪著的油布,笑了,林銃子是個實在人,不舍得讓自己的牲口吃雨水淋過的草,還專門從生產隊麥秸垛裡掏垛心子,給掏出來的乾草,又鋪上油布防潮,這人,心細。黑殿臣滿意地笑了。伸手接過竹蓮手中的鍘刀把,笑著說道:“嫂子,我來,你啊,去聽戲吧,唱得真好!”
竹蓮連連謙讓著,說道:“領導,那小妮子不是你媳婦啊,俺看著,她可是坐著你的大馬車來的啊,長得真漂亮,領導,你們幾個中用的、幾個客啊?”黑殿臣一愣,林銃子笑了,說道:“這沒見過世麵的娘們,啥中用的、客的,那是兒子、閨女。”黑殿臣似乎明白了意思,哈哈笑著說:“嫂子那可不是俺媳婦,俺沒恁好的命,也沒啥中用的,就一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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