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地裡,四隊的社員們熱鬨非凡,男人們割著紅薯秧子,女人們跟在崔鐵成的犁鏵子後撿拾著大塊大塊的紅薯,今年是個大豐收年,一塊塊紅薯長得像碗口一樣喜人,這種大白紅薯,出芡多,不大一會,男男女女的手上便沾滿了黑色的黏液。宋文彬老婆瑞蓮直了直腰,衝著林銃子說道:“老林,我知道你的那玩意為什麼這麼黑了,原來是豬臉給你摸的吧。”竹蓮笑道:“死袖子,你咋知道俺老林的黑,你用過?”大夥哈哈大笑起來。不善言語的武鬆江也跟著笑了起來。竹蓮笑道:“笑啥笑,一群信球貨,這手,澀死個人,誰舍得摸自己男人啊?”眾人又大笑了起來,林銃子笑罵道:“你啊,比誰都信球。”
武鬆江看了一下天,快晌午了,給林銃子打了個招呼,走了。出了紅薯地,便是黃河故道,南北方向望去,如同一條黃色的巨龍,盤旋而來,黃澄澄的沙子下,清冽的黃河水咕咕叫著、流淌著,兩岸種植的白菜已經開始卷心了,看來,這兩天該用紅薯秧子再捆捆,以便長得更加瓷實些,再看那青翠的大蘿卜,個個能有大蒸饃粗,水靈靈的誘人,武鬆江忍不住拔出一棵,用手輕輕地一拍,便飛濺出一串串水珠來,武鬆江拿起一塊,放到了嘴裡,脆生生甜滋滋的,很受用。
武鬆江走在河東岸的路邊上,看了看武家老墳,又看了看林之中的墓,墳頭竟然有燒紙的紙灰,武鬆江想,這個銃子,看來想他爹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跟他爹說話來了。武鬆江向四周看了看,急步走了過去,放下手中的蘿卜,用手捧起幾捧黃土來,把紙灰給掩埋了,這要是讓人反映上去了,那還了得,那可是“四舊”,是封建迷信殘餘。
武鬆江又拿起蘿卜,怎麼也吃不下去了,又看了看弟弟武鬆河的小丘塚子,前邊有人踩出的腳印,又是娘或者蓮子來給弟弟說話了,武鬆江生出幾分傷感來,嘿,但願黑殿臣買那藥有效,也給武家生出一男半女來。果然,娘就在老宅子裡忙活著,那是武家三門的老宅子,已經倒塌了,被勤快的娘和蓮子給種上了菜。
武鬆江慢慢地走近了,這才看清,娘不是在收拾菜地,而是摣著官清河邊被人推倒的木柵欄,柵欄那邊是宋子澤家,宋子澤家門朝東,其實,那三間房子原來是武家老宅的東廂房,是土改時分給他家的。武鬆江隔著河叫了聲“娘”,娘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笑著說道:“二孩,你看看,誰家的孩子這麼調皮,把木頭柵欄給推倒了。”
武鬆江並沒有接娘的話,說道:“娘,小心點,河邊滑,要不我回來給你整吧。”娘連連笑著說:“沒事,沒事。二孩,這是往哪兒去啊?”武鬆江笑著說:“去找找俺六舅去,這不,該磨粉芡了嗎?”娘說:“那是正事,你快去吧,對了,蕭隊長他們好像在大隊部開什麼座談會呢,你給他們說說,這兩天有空了,讓娘請請他們,蓮子那事,你李叔說,他已經給吳主任打過招呼了,要不,趁熱給她辦了。”武鬆江滿口答應著,把大半個蘿卜給扔了過去,沒想到竟然一下子扔到了宋子澤的牆上,摔了個粉碎,娘兒倆笑了起來,說道:“可惜了。”
誰也沒想到,那聲音卻驚出了宋子澤的老婆文蓮來,蓬鬆著頭發,臉色紅潤,宋子厚從門口一閃,走了。武鬆江暗想,這兩人,不出工,躲在家裡享清閒,真不知道咋想的。
武鬆江走過了清河驛小學,聽了聽,沒有動靜,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了。而大隊部裡,卻也寂靜得很,並不像開什麼座談會的樣子。武鬆江向裡走去,這才聽到宋子澤的聲音:“文學藝術,是為人民大眾服務的,人民大眾是誰,當然是貧下中農、社員群眾,如今,你蕭隊長要為地主分子、土匪、惡霸武俊義、李西應,還有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李逵三等人樹碑立傳,動機是什麼?而且,有些人物,比如大漢奸林之中,你卻在刻意回避,動機又是什麼?難道我們人民群眾中真的沒有英雄嗎?老英雄宋文臣,奮力一躍入冰河,才有了整個淮海戰役的勝利,這樣的英雄,不值得歌頌嗎?”
武鬆江搖了搖頭,走出了大隊部,剛好和宋子厚撞了個滿懷,宋子厚尷尬的笑道:“我這個大哥啊,嘿嘿嘿。”武鬆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道:“他說的對,我也覺得不應該這樣大張旗鼓地歌頌我大哥,畢竟那是他們那一代人當擔負的曆史責任嗎?況且這秋收大忙的,開什麼座談會嗎。”說完,走了出去,宋子厚愣在了那裡,這個武鬆江,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子啊。
轉過了大隊破落的麵粉廠,聽到了柴油機的轟鳴聲,就到了大隊的副業生產區,其實也就是生產隊輪流磨粉芡的地方。剛一進院子,就看到六舅李全應在忙活著呢,兩台機器高速運轉著,一筐洗乾淨的紅薯倒進料鬥,冒著白沫的粉渣兒便順著出料口傾倒在大盆裡,水池旁邊,幾個壯勞力正在支在架子上的網筐內來回推壓著,白色的粉漿便從篩子底漏了下來,流進砌好的磚池子裡,另外一池已經澄出了白生生的粉芡來,還有十幾兜子已經掛在了木架子上,風乾著。
武鬆江喊叫著“六舅”,遞上了煙,幾個人開著玩笑說:“你六舅啊,快降輩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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