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村莊都有傻子。
同樣,每個村莊都有破鞋。
清河之畔、隱山腳下的林家灣也是一樣。
林家灣山青水秀,沃地肥田,地裡的莊稼長的旺,家裡的女人能生養,男人們有使不完的力氣,天亮了耕種土地,天黑了耕種婆娘。
豐沛的雨水把女人們滋養的嫵媚多情,柔軟的腰肢輕輕一扭就搖擺出許多風流韻事,也招惹了不少閒言碎語……
相較於聲名狼藉的破鞋,傻子在林家灣還能得到一些善意和尊重。
所謂無傻不成村。
在老人們看來,傻子是守村人,是上天派來幫鄉鄰擋煞抗災的,因為要守住秘密,這才被奪去智力。
失去智力卻贏得了福力,守村人五弊三缺,孤獨終老,一生承載各種厄運,庇護一方水土平安——待功德圓滿,投胎轉世,下輩子就做人中龍鳳,享來世之福。
所以,一九九八年的夏天,當傻子死了的消息傳遍林家灣,鄉鄰們並不哀傷。
畢竟傻子已熬死了雙親,無兄無弟,無兒無女,能活到三十六歲已經算長壽了。
暴雨如注的清晨,人們陸續趕往村西,聚在傻子家裡,湊出一副薄木棺木,準備送他離開。
可老天爺似乎很是難過,雨如懸繩,數日不絕。
要知道,林家灣地勢低窪,三麵環河,每到夏日遇了暴雨,就易引發洪水,為此,圍村築著高高的堤壩防汛,隻在村東和村南留了兩個出口,通向外麵的田地和鄰村。
一遇暴雨,河水上漲,人們就得用沙袋堵住出口。
如今連日暴雨,水位越來越高,雖還沒漫進村來,但村子四圍已是汪洋一片,出村送葬是不可能了。
正值盛夏三伏,悶熱潮濕,蚊蠅不斷,這才停靈一日,薄薄的棺木已彌漫出難聞的氣味。
眼看大雨沒有停歇的意思,總這麼停著也不是辦法,老村長和幾位老人一商議,決定臨時在村裡選個地兒,冒雨將傻子下葬。
選來選去,他們選中了傻子家後麵的石榴林。
趁著雨勢略小一些,幾個年輕力壯的勞力背上鐵鍬和鎬頭,先去石榴林打墓。
深夏時節的石榴花正盛,可他們無暇欣賞,徑直走到林子深處,在幾處亂墳附近停了下來,隨便找個空地開挖。
剛挖出半米深的淺坑,一名卷發花裙的婦人追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奪走了男人手裡的鎬頭。
這婦女不是彆人,正是林家灣大名鼎鼎的潑辣戶——阮小玉。
一看阮小玉這架勢,男人們趕緊賠著笑,遞上煙,點上火。
阮小玉接過煙,慢悠悠的吸了一口,不吵也不鬨,隻說要討個說法——村東有楊樹林,村後有打麥場,為啥偏把傻子埋在她家的石榴林裡。
聽她這麼一說,男人們七嘴八舌的解釋了起來。
要知道,這些石榴樹雖是她家的,但這塊地卻歸村集體所有。
再說這裡原本就是個亂墳崗,如今大水封村,把傻子葬在這裡也是無奈之舉,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臭在家裡吧……
可任憑他們好說歹說,阮小玉就是不鬆口。
此時雨又下了起來,阮小玉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單薄的花裙子緊緊的貼在身上,內衣若隱若現,顯出豐腴的線條,男人們肆意打量著,嘻嘻哈哈的又給她遞了一根煙。
暑日農閒,人們本就無聊,石榴林裡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大半個村的人來圍觀,更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幾個婦女在一旁拱火。
要知道,阮小玉可是十裡八村的風流人物——傳言她和好多男人都鑽過石榴林,可謂來者不拒,老少通吃。
如今她雖說年歲略大了一些,卻也風韻猶存。尤其她養的的四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水靈,吸引了無數火辣辣的目光。
所以,村裡很多女人對她是嫉妒的,也是嫌棄的。
隻是阮小玉性格潑辣,嘴巴也厲害,平時還真不敢招惹,如今好容易有了機會,她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話也說的越來越難聽。
更有人譏諷阮小玉,說她這個絕戶頭又沒生兒子,霸占這麼大的林子做什麼,等她百年之後,這林子不還是要被村裡收回去。
這一下,阮小玉不乾了。
生了四個女兒的她,最討厭彆人說她是絕戶頭。她乾脆跳進墓坑,和那幾人對罵起來……
這時,有人傳來消息。洪水已經漫到埂口,讓大家彆在這裡看熱鬨了,趕緊葬了傻子,都去築堤堵水。
說話間,幾個壯勞力已經把傻子的棺材抬了過來,阮小玉卻占著墓坑堅決不讓下葬……
眼看事情鬨的越來越僵,阮小玉的小女兒石榴趕來了。
十三歲的林石榴,頭發剪的短短的,皮膚曬的黑黑的,身體才剛發育,個頭已有一米六,又穿著寬鬆的運動套裝,活脫脫一個俊秀的假小子。
她冷著臉,分開圍觀的人群。
“媽,回家。”
“石榴,你咋來了?快回去,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摻和。”
“媽,你跟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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