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後,夜色抽走了黃昏最後的光亮。
雨後的空氣,浮動著一層薄薄的白霧,沾著青草氣,像憂傷一般淺淺的,淡淡的。
蛙鳴在積水的漣漪裡時遠時近,吵鬨卻又寂靜。
熟悉的鄉村的夜,陌生的彆人的家,這種奇怪的感覺讓石榴想到了上次住在彆人家的經曆……
那是一個溫暖的春日周末,她夜宿在柳樹鎮的外婆家。
那天沒有下雨,她和萬家外婆睡在一起……
也不知道如今萬家外婆的身體怎麼樣了,暑假了,一年過去了,萬雁鳴也不回來看看外婆麼……
不知何時,裴嘉楠站在了石榴的身後。
“怎麼?想家了?”
“沒有,我又不是小孩子,到了晚上就想家啊?”
“你就是嘴硬。”
“真沒有,上半年因為非典,三個多月沒回家也沒怎麼想。”
一提到非典,裴嘉楠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啊,我們都長大了,都該上大學了,肯定要離開家,離開這個城市,反正以後我也不會想家了,這個家……空蕩蕩的,也沒什麼好想的了。”
石榴看了看裴嘉楠落寞的身影,有些不忍心。
“裴嘉楠,你還是不要自己住在村裡了。”
“那我能去哪兒呢?”
“去城裡啊,城裡有你爸,你哥,還有英子,再有幾個月她就生了,到時候你就有小侄子了,一家子熱熱鬨鬨的多好啊……”
“熱鬨……熱鬨也是屬於我哥的。”
裴嘉楠明顯還對哥哥帶有怨氣,但他不想在石榴麵前表現出來。故意岔開了話題。
“算了,不說這個了。今天還好有你,要不然我都不敢出門的。不知道為什麼,白天一個人還好,一到黃昏和晚上,就變得特彆脆弱,害怕孤獨……”
"這種黃昏孤獨現象我在雜誌上看到過,有一種解釋讓我印象深刻,據說這是人類遠古基因的集體顫栗。在穴居時代,當黃昏降臨,晝夜交割,篝火將熄未熄時,暮色中潛伏的危機仍在潛意識裡遊蕩,人們就會感覺到脆弱和孤獨。所以,裴嘉楠,你不是一個人,我剛才的憂鬱,可能就是被這暮色泡軟了。”
裴嘉楠靜靜地聆聽著石榴的解釋,眼裡閃著讚許的光。
其實這種理論他也看到過,但從石榴嘴裡說出來,就是那麼的悅耳動聽。
“不愧是文科狀元,說話都這麼有文采……”
裴嘉楠的誇讚,在石榴眼裡卻像是諷刺,她隨口反駁了一句。
“我這隻是複述而已,哪像你,把讀書筆記寫的跟詩一樣。”
“什麼……讀書筆記?”
“就是《時間簡史》啊,彆人看都看不懂,你的批注都能寫成詩……”
石榴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她忽然想起,去年自己曾說過,她沒看他的那些批注和藏頭。
裴嘉楠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原來石榴看了他那些批注,而她故意隱瞞,肯定是看懂了藏頭詩……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尷尬。
幸好夜色濃濃,兩人看不到對方的羞澀和尷尬……
為了緩解尷尬,石榴忽然啪的打了幾下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