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夜色的掩護,裴嘉鬆壓低了嗓子。
“石榴,有些話想問問你。”
‘問。”
裴嘉鬆看了一眼石榴,吐出一口煙圈,目光銳利,
“你跟小楠……是不是有事?”
“沒事啊。”
石榴回答的乾脆,目光卻望向彆處。
“沒事?”
裴嘉鬆顯然不信,嗤笑一聲,
“我看他魂不守舍的,跟丟了魂兒似的……”
“學習累的唄!”石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你當考大學是逛廟會啊?那麼容易?”
“不容易,那肯定不容易!”
裴嘉鬆彈了彈煙灰,語氣裡帶著點自己也未察覺的酸意,
“一個村能扒拉出幾個大學生?不用問,你和小楠肯定都能考上。不像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神有些飄忽,
“天生的泥腿子命,就在這土坷垃裡刨食了。”
看石榴沒理他,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低沉,
“我這個弟弟啊,心氣兒高著呢。我瞅著他這次考上大學,翅膀硬了,飛出去怕是就不想回來了……以後啊,能牽著他心的,大概也就隻有你了。”
裴嘉鬆說這話時,眼神複雜地看向石榴。
石榴隻覺得這話既可笑又沉重,
“他不回來能去哪兒?這兒不是他的家?他還有什麼彆的親人嗎?”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點規勸,
“倒是你這個當哥的,彆總端著架子。兄弟倆有什麼話不能攤開說?有什麼疙瘩是解不開的?”
“我怎麼知道疙瘩在哪兒?”
裴嘉鬆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被戳中的煩躁。
“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他猛吸了兩口煙,煙頭的火光在夜色裡急促地明滅,
“不就是去年我媽病重那會兒,我沒能守在跟前伺候嗎?可那會兒鬨非典,封村封路的,醫院又不讓進,那能賴我嗎?誰知道他哪兒來那麼大的怨氣!”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要把積壓的委屈都傾倒出來,
“這些年,我在外麵拚死拚活掙錢養這個家,供他念書,我還有錯了?”
裴嘉鬆梗著脖子,像一頭憤怒又委屈的公牛。
石榴聽著他的抱怨,沉默著。
她想起英子回門宴時,兄弟倆雖然不算熱絡,但至少還能坐在一起喝酒。可自從他們母親猝然離世,一道無形的裂痕就橫亙在兩人之間,並且越來越深。
她知道,在裴嘉楠心裡,對母親的病逝是懷著巨大怨氣的。
而這怨氣的根子,歸根結底,恐怕還是落在了裴嘉鬆身上——那個間接導致彩衣悲劇、最終壓垮母親心防的源頭。
林家為此付出了兩條人命的慘痛代價,裴嘉楠不能、也不敢將這份怨懟直接指向林家,那麼作為至親又背負著“原罪”的哥哥裴嘉鬆,自然成了宣泄的出口。
畢竟,最親的人,傷起來才最肆無忌憚,也最痛徹心扉。
石榴大概能觸摸到兄弟間那冰冷心結的輪廓,可她又能如何?
她終究隻是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