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雁鳴完全懵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著石榴,大腦一片空白,空洞的眼神裡盛滿了震驚無措的茫然。
嘴裡的那口麵,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噎得他瞬間漲紅了臉,脖頸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他伸長脖子,像離水的魚般艱難吞咽,才勉強將那口麵條咽了下去。
“中……中山大學?”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破碎感,
“你……你怎麼……沒報北大?!”
“分數估得……不太夠。”
石榴輕聲解釋,眼神裡掠過一絲複雜的暗影,
“報北大……沒有十足的把握。”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
“而且……我也不想為了一個名校的光環,去讀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的專業。”
石榴的解釋,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遠遠不足以撫平萬雁鳴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依舊無法接受,巨大的茫然和失落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心臟。
怎麼會這樣?
在他心裡,石榴從來都是那個站在雲端、閃耀著清冷月輝的學霸,是五中文科班頂端的明珠。
如果連她都考不上北大……那還有誰能?
他雖然轉學去了東北,但一直和五中的老同學保持著聯係,聽到的都是她在重點班穩居第一,是老師口中“妥妥的清北苗子”!
她學的又是文科……
所以,他心裡早就認定了,石榴會報考北大。
所以,他才拚了命地往北京奔,哪怕隻是在那座城市遠遠地看著她……
南轅北轍!
天各一方!
這兩個詞像冰冷的巨石,帶著徹骨的寒意,狠狠砸在他心上!
萬雁鳴一時無法消化這個信息誤差。
他呆呆地看著石榴,嘴唇囁嚅了幾下,卻像失聲的魚,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
石榴看著他寫滿震驚和失魂落魄的臉,心底了然。
她故作輕鬆地彎了彎嘴角,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獸:
“其實……廣州和北京,也不算太遠吧?坐飛機也就幾個小時。而且,你爸爸不也在廣州麼?”
萬雁鳴依舊沉默著。
他低下頭,盯著碗裡漂浮的油花,仿佛那是什麼深奧的謎題。
巨大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他還沒從這猝不及防的“錯位”中緩過神來。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石榴隻得繼續尋找話題,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對了,你報考的到底是北影還是中戲啊?聽說這兩個學校都特彆厲害,你報的是表演專業?還是導演?”
萬雁鳴依舊沒有回答。
他的心,此刻亂得像一團被貓咪瘋狂抓撓過的毛線。
那個關於“一起在北京”的未來圖景,剛剛才在心裡鋪開一點點溫暖的色彩,此刻卻被硬生生撕碎、揉皺,丟進了冰冷的雨幕裡。
時間在沉默中粘稠地流淌。
良久,良久。
他才悶悶地、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
“你……你怎麼不早說……”
這句話,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石榴心底深處那些被忽視的委屈。
她倏地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直直看向這個讓她又心疼又氣惱的少年,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你也沒問我啊。”
她頓了頓,那被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順著話語流淌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這麼久,你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你媽的電話也打不通,我……聯係不上你。”
“我……”
萬雁鳴猛地抬頭,想要解釋,卻無從說起。
母親換了電話,他是後來才知道;自己狀態一直不好,備考奔波,前途未卜,不想讓她擔心;最後估分報誌願階段,偏偏又聯係不上她……
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那些無法言說的困境,種種緣由此刻堆積在舌尖,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像蒼白的借口。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頹然地垂下了頭。
那碗早已失去熱氣的麵,在他眼前,隻剩下一片模糊的、冰冷的油光。
——
走出麵館,細密的雨絲依舊纏綿地飄著。
萬雁鳴像個霜打的茄子,完全沒了之前冒雨狂奔、網吧逗她的那股鮮活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