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靜下意識地接了過來,還沒等他反應,萬雁鳴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精致的打火機,“啪”一聲脆響,跳躍的火苗湊到了林成靜麵前。
“叔,點上。”
林成靜下意識地就著那火苗吸了一口。
辛辣醇厚的煙氣湧入肺腑,他原本有些陰沉緊繃的臉,幾乎是肉眼可見地軟和了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受用。
在村裡,煙就是男人的臉麵,是無聲的尊重。
男人之間打招呼、套交情,表達重視的方式,就是遞上一支煙。
而那些被一群人忽視、沒人遞煙的時刻,曾像無數根小刺,紮在林成靜的心上。
他知道很多人瞧不起他,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往人堆裡湊了。
可自從二女兒彩霞在廣州站穩了腳跟,小女兒石榴又考上了大學,林家的門楣仿佛一下子高了。
他再湊到人堆裡時,開始有人會想起給他遞一支煙了。
這小小的變化,已經讓他心裡很滿足,覺得腰杆直了不少。
但像眼前這樣,不僅遞上明顯是好煙,還如此謙卑恭敬地親手為他點上火的待遇……
林成靜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遭。
尤其對方還是個一看就家境優渥、氣度不凡的城裡小夥兒。
這份毫不掩飾的尊重,像一股暖流,熨帖了他心底那份長久的卑微和褶皺。
他心裡頭一次對這個“突然襲擊”的準女婿,生出了實實在在的好感。
這孩子,一點城裡人的傲氣都沒有,倒比村裡一些後生還懂禮數、還隨和!
“孩兒啊,”
林成靜的聲音都溫和了許多,帶著點長輩的關切,
“這灶房裡又熱又臟的,油煙味兒也重,你還是去堂屋吧,看看電視,吹吹風扇,涼快……”
“不熱,叔,我陪您聊聊,正好也透透氣。”
萬雁鳴說著,一點也不嫌棄地隨手拉過旁邊一張沾著灰的小板凳,直接就挨著林成靜坐了下來,動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這家的常客。
這一下,倒真給林成靜整不會了。
他看著身邊這個高大俊朗、衣著光鮮的小夥子,竟然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自家臟兮兮的灶房小凳上,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阮小玉正好從外麵接了盆水進來,看到這“爺倆”並排坐在灶膛邊的景象,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哎喲,這孩子想跟你說話呢!你怕孩子熱,就去堂屋裡說唄,這兒哪是待客的地兒?”
林成靜這才像是找到了台階,連忙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那行,走,去堂屋。”
為了萬雁鳴,他這個習慣性縮在灶房角落的“一家之主”,終於挺直了腰板,走向了象征門麵的堂屋。
堂屋裡,萬雁鳴反客為主,動作麻利地給林成靜倒上剛泡好的茶水,又極其自然地拿起那包好煙,再次遞上一支,並“啪”地為未來的老丈人點上。
然後,他竟也給自己點了一支,陪著林成靜吞雲吐霧,一本正經地聊起了天氣、收成、學業、甚至東北的見聞……
話題雖然家常,但他那份認真傾聽、適時接話的態度,讓林成靜第一次在堂屋正位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鄭重對待的滋味。
第一次受到如此尊重的林父,心裡湧起一種莫名的激動,甚至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好在,那份拘謹很快在嫋嫋的煙霧和萬雁鳴溫和的引導下消散了。
不知不覺間,他那顆原本因擔憂和不滿的心,已經完全偏向了這個會來事、懂禮數、還特彆“抬舉”他的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