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第一次看到公司奢華的裝修和那台昂貴的咖啡機開始,石榴心裡就一直有種隱隱的不安。
開業以來,趙小健幾乎每天都有名目請客——
項目啟動要聚餐,方案通過要慶祝,加班晚了要宵夜,甚至下午困了也要請全公司喝高檔下午茶。
光是八月份奧運會期間,大家一邊看比賽一邊消耗掉的燒烤和啤酒,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清潔工阿姨每天都得來收好幾趟空酒瓶。
員工的打車費、餐費報銷單,他常常看都不看就直接簽字。
不可否認,有一個如此“大方”的老板,團隊裡的年輕人自然高興,工作氛圍其樂融融。
年輕的團隊需要這樣的凝聚力,但隻有石榴,心裡始終懸著一絲隱約的擔憂。
公司的對公賬戶是有的,但趙小健自己兼著財務,很多賬目就是一筆糊塗賬。
除了主要的兩個地產項目是按月支付“月費”,其他那些零散的小活兒,收入則是現金或即時轉賬。
有些錢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流入流出,缺乏清晰的賬目記錄。
其實,石榴當初加入時,並沒有和趙小健深入探討過股權和分紅的具體比例。
畢竟,啟動資金和核心業務都來自趙家,她更多是“技術入股”。
趙小健尊重她,嘴上喊她“石榴姐”、“合夥人”,但她清楚自己的定位,就是個高級打工的。
她的行業資曆甚至還不如設計總監黎哥,現在能和黎哥拿一樣的薪資,已經是趙小健給予的頂級待遇和尊重了。
大家,包括她在內,其實都在盼望著年底那筆想象中的可觀分紅……
可現在看來,彆說分紅了,連工資都成了問題。
兩人正低聲交談著,設計師木木背著雙肩包,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石榴趕緊收住話頭,恢複了平常的表情。
“喲,石榴姐,嘉楠哥,來探班啦?”
木木懶洋洋地打招呼。
“木木,你來了正好。不是還有兩個單頁要出嗎?甲方等半天了,木木,你先幫我趕一版出來?”
石榴實在等不及了。
木木卻不緊不慢地放下包,拿著杯子先去茶水間接水:
“石榴姐,急什麼?天又塌不了。他們款都沒付清,催什麼活兒嘛。”
石榴被這話噎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對了,”
木木接完水回來,靠在工位隔板上,語氣帶著期待,
“今天的下午茶還有嗎?趙總都三天沒來了,好想念他帶來的網紅蛋糕和手衝咖啡啊……”
“就是啊,石榴姐,下午茶還搞不搞了?”
另外兩個剛到的年輕文案也湊過來,眼巴巴地看著石榴。
想要馬兒跑,確實得讓馬兒吃飽。
但這些年輕人似乎已經將趙小健創造的“福利”視為了理所當然。
趙小健用下午茶和團建籠絡了人心,可一旦這些福利消失,人心也就散了。
石榴隻能笑著安撫道:
“放心吧,忘不了你們的。你先把活兒乾了,我來點。”
打發走木木,石榴無力地坐回椅子上,看著電腦屏幕發呆。
其實,那兩個項目的第三個月費,說好上周就該到賬,至今杳無音信。
她催過趙小健,他當時在電話裡滿不在乎地說:
“沒事兒,大公司流程慢,我回頭跟我爸說一聲就行。”
可這“一聲”,就再也沒了下文。
再後來,趙小健就開始躲著她了。
電話裡支支吾吾,隻說是他爸那邊最近資金周轉有點壓力,銀根收緊,讓再等幾天。
“幾天”很快變成了幾周,又快變成了一個月。
辦公室的窗外,陽光正好,可石榴卻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慢慢升起。
她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在這片看似繁榮的景象之下,悄悄地裂開了一道縫……
——
壞消息,其實早已不再是新聞,隻是身處其中的人,總不願意相信它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從十月開始,源自美國的次貸危機開始全麵波及全球。